别墅中。 道布尔斯给约翰德维特倒上半杯杜松子酒,这才笑着说道: “我猜…您一定打算,让您的舅舅、财政部长德?格雷夫先生担任国家银行的首位负责人?” “您是金融界的老前辈了,可有什么见解?”约翰德维特没有回答,反倒问了道布尔斯一句。 “无论从何等角度看,德?格雷夫先生都不是好人选。” 道布尔斯上来就否决了对方: “我们称之为国家银行,那么…首要的服务对象,就是国家; 国家需要税收,需要支付经费,这就意味着…需要足够的经营网点; 我们假设、一个省份设置3-5个网点,就需要20多个网点; 每个网点需要1、2个负责人,需要3-5个工作人员,就需要上百人; 且不说,德?格雷夫先生有没有这样的管理能力;就算有,他能找到这么多可靠的、熟练的雇员? 其次,国家银行需要有收入,才能支付雇员的薪水,所以…它还需要为人民提供服务; 然而,国家银行对比商业银行,它的竞争力在哪里?它应该经营什么业务,才能赚到钱?” “那…您有什么见解?”约翰德维特点了点头,端起酒杯,浅浅的抿了一口。 “这些还只是小事。”道布尔斯没有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抛出了新的问题: “我们都知道,阿姆斯特丹银行遭遇挤兑,而这个危机,完全是加莱的阿方斯干的; 当新的国家银行成立,银行是否能承受这样的挤兑?又是否…有足够的经验应对这样的挤兑?” “也就是说,我们需要专业人士?”约翰德维特眉头一挑。 “不错,专业人士。”道布尔斯微微一笑:“但那还不够,我们还需要足够的人脉!” “哦?”约翰德维特抬起头来。 “众所周知,经费一天都不能等,而税收…永远不会及时交付。” 道布尔斯摇摇头:“如何在缺乏税收的情况下、拨出经费呢?” “按…道布尔斯家族那一套?”约翰德维特眉头又是一挑! 这么多年来,道布尔斯就是充当中间人的角色,他们以自己的名字、从银行贷款,转手借给国家。 他们靠着过桥贷的中间差,狠狠赚了几十年的利差,还制造种种障碍,让国家需要的过桥贷越来越多… 正因此,他们被约翰德维特踢出局。 现在,他竟然还敢在自己面前,提这件事? “不不不…您误会了!”道布尔斯连忙摆摆手:“其实您不知道,以前我们也是被逼无奈、苦不堪言啊!” “苦不堪言?”约翰德维特嘴角一抽,第一次听说,抽过桥贷的利差、还能抽得苦不堪言? “您还别不信,这是真不容易。”道布尔斯立刻辩驳起来: “国家需要资金,我们就得想办法去弄,弄不到、就只能拿自己的面子,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找钱… 这要是找不到,那就是耽误国事,我们只能想办法,再想办法,几十年如一日,一次岔子也没敢出。” “您这么说,倒是苦了你们了。”约翰德维特心中暗骂,嘴上却依旧好听: “那现在,您不需要用这一套了,可有别的办法?” “有!”道布尔斯张口就来:“您肯定听说了,法国人在北方搞风搞雨,要推出更多的承兑券…” “这么说,您也打算、在荷兰发行承兑券?”约翰德维特看着道布尔斯,再度开口说道: “安德普先生、弗朗西斯科先生都提及过,就是不知道,您的看法,跟他们有何不同?” “完全不同!”道布尔斯摆摆手:“荷兰不需要承兑券,过去不需要,现在不需要,未来也不需要!” “哦?说说看!”约翰德维特顿时来了兴趣。 于他而言,如何打败阿方斯的承兑券,已经成为他最大的梦魇,只要道布尔斯有办法,他都乐意一试! “荷兰致富的基础,就是对国外的贸易!”道布尔斯一句话,就说到根子上: “我们从世界各地运回商品,又卖到最富裕的地方去,把金银珠宝源源不断的运回荷兰; 如果荷兰用了承兑券,不,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使用了承兑券,我们就没办法运回金银,我们就赚不到钱!” “接着说!”约翰德维特坐直了身子:“您接着说!” “在东印度,白银是最受欢迎的;在非洲,铁条才是土著认可的货币; 在寒冷的北方,他们使用铜条作为货币,而在黎凡特,柏柏尔人喜欢的是金子!” 道布尔斯滔滔不绝的讲述起来: “因此,我们不需要承兑券,我们可以用金银铜铁、同时来铸造更多的货币! 我们把铁币送到非洲、银币送到东印度、金币送到黎凡特、铜币则送到北方! 我们拥有全世界的物资,那么…我们就可以用最低的成本、获得这些金属,再以最高的价格使用!” 增加金币,约翰德维特能理解,但增加铁币… 想一想,又有何不可? 他们都知道,在非洲,只需要一定重量的铁条,就可以从土著手中换取奴隶、补给品; 既然土著接受这种铁条,自然也会接受铁币;而廉价的铁制成铁币,他们又可以赚一手铸币税,何乐而不为? 再说了,铁币的价值足够低,就有了跟承兑券对抗的本钱! 如果一个铁币的价值、无限接近于一生丁承兑券的价值,那么…荷兰可以很容易的、将承兑券挤出市场。 “可是…铸造铁币的成本呢?”约翰德维特反问道: “金银铜的质地柔软,还可以加工成货币,铁那么硬,如何加工呢? 就算勉强加工出来,又如何把成本降低、跟承兑券做竞争呢?” “您看这个。”道布尔斯从口袋里掏出一瓣铁质贝壳,抵到约翰德维特面前: “您认为,这个怎么样?您觉得成本会是多少?是否方便仿制?” 约翰德维特将铁贝壳接过手中,略微掂量了一下,有20克左右的重量,只算铁的价格,只值1\/4生丁; 可要加工成这个形状,还要确保铁片不会开裂,加工的成本,最低也不会低于1\/2生丁; 再算上燃料、运输、存储成本,至少…也要再加上1\/4生丁? 想了想,约翰德维特试探着回道:“一生丁?” “不止,1.5生丁。”道布尔斯摇了摇头:“即便是大规模生产、用风车代替劳动力,也不会低于1生丁。” “那您打算标价多少钱?”约翰德维特问道。 “就…1生丁。”道布尔斯竖起一个手指头。 这个回答,确实让约翰德维特一愣:今天啥日子?遇上个愿意亏钱的资本家?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您觉得我会亏本,是吧?”道布尔斯微微一笑: “对于商人来说,我确实亏本了,但如果这件事、由国家来做,就不会亏本。” “说说看,道布尔斯先生。” “您瞧,铁的价值,就只有1\/5生丁的价值,但把它做成这个样子,它就成了1生丁。” 道布尔斯神秘一笑:“而且没人有办法以更低的成本、把它制作出来,这就意味着,我们可以全世界通用; 您这时候应该知道了,我们只需要买入1\/5生丁的铁,就可以卖出1生丁的铁币,净赚4\/5生丁的利润; 当然了,这份利润要付薪水、要付这样那样的成本,最后…说不定还要倒贴一点钱; 但对于国家来说,它实实在在创造了财富,创造了工作岗位,让人民能领到薪水、向国家缴税。” 约翰德维特不由得琢磨起来。 道布尔斯的话不无道理。 这铁进了荷兰,成本是固定的;这铁币出荷兰,价值也是固定的,那价值与成本之间的差价,就是荷兰所有。 既然是创造价值,它就创造了工作岗位、创造了财富、也创造了税收。 也许从数目上看,铸造这些货币,会让荷兰亏本;可从资源交换上看,就是在源源不断的掠夺外国的财富! 猛的,约翰德维特又想到一点:哪怕制作铁币亏再多,也没有收承兑券亏的多吧? 制作一个铁币,他们最多亏掉半生丁、1\/4生丁,可收承兑券,那是收一生丁、就血亏一生丁! “你说的,我完全认可,从国家层面看,这完全值得去做。”约翰德维特点点头: “可是…如果以国家银行的名义,国家银行就得独自承担亏损,这又该怎么办?” “前期当然是出口非洲,我们可以作为商品出口,销售给VOC、西印度公司。” 道布尔斯回道:“他们在非洲的利润更加惊人,肯定愿意以更高的溢价、来采购这些铁币。” “您认为,他们愿意给到什么样的价位?”约翰德维特追问道。 “当然是…”道布尔斯微微一笑:“商业机密,恕不能如实相告。” 这突然的刹车,差点把约翰德维特憋死! 不过,他也知道,道布尔斯铺垫这么多,是有正事要说的。 因此,他想了想,只得开口问道:“说说看吧,道布尔斯先生,今天您找我,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