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让高乃依踟蹰的、是阿方斯的态度！ 如果阿方斯是支持本杰明的，那他就不该让自己知道，免得走漏了风声、最后功亏一篑； 如果阿方斯不支持，那他就更不应该让自己知道，只需要背地里回复一封信、让本杰明死心即可。 但现在，阿方斯特意把他从鹿特丹请了过来，又拿出这封信给他看，反而让他更迷茫了… 思索再三，高乃依才试探着问了一句：“您打算…支持他们？” “事实上，我不喜欢政治，也不喜欢我的人过多的干预政治。” 阿方斯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高乃依：“对我来说，一切…都是为生意服务的。” 阿方斯这么说，高乃依就明白了。 阿方斯确实想支持本杰明，但他考虑的是生意，是本杰明允诺的、在英国推广承兑券的生意！ 别忘了，阿方斯已经签署了“资本合并”的备忘录，承兑券的发行权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他想打开英国市场、就需要征得约翰德维特跟联省政府的同意，才能发行更多的承兑券； 而阿方斯请自己过来，自然也是为了承兑券的事！ 总算弄清楚阿方斯的心思，高乃依又继续盘算起来： 既然阿方斯有求于他们，那这件事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他们又能从阿方斯这里拿到什么好处？ 首先，《航海法案》的事情是不是可以谈一谈、彻底取消荷兰商船在英属港口停靠的限制？ 其次，北海的渔场能不能谈？能不能开放英国周边海域、允许荷兰的渔船抵近捕鱼？ 其三，英荷两国在新大陆、东印度的竞争，是不是也能告一段落、就此握手言和？ 其四，如果在英国投放承兑券，是由谁的银行来投放？阿方斯的银行、荷兰的银行、还是英国本土的银行？ 其五，英国人会不会也想从承兑券的利润中分一杯羹？他们要不要给？要给多少？ 想到这儿，高乃依心里已经有了底，这才对着阿方斯点了点头、笑着开口道： “您说得对，生意要做大就得多交朋友，过多的干预别人家的政治，就容易得罪人、影响了咱们赚钱； 不过…完全不干预也不行，如果我们的朋友被打倒，很多生意就会受到影响，还是会影响咱们赚钱…” “没错！您这可是说到我的心坎上了！”见高乃依如此上道，阿方斯笑得更开心了： “我就是这么想的！我们得帮一下本杰明爵士，只要扫清了障碍，我们就可以安心赚钱了；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扫清这些障碍，还要用最低的成本、最快的速度来解决这些问题，您说呢？” “我没有意见。”高乃依眼中闪着精光：“不知道、您有什么建议呢？” “我是这么想的，要降低成本、就得拉拢更多的朋友，让他们成为我们的助力。” 阿方斯深深的望了他一眼：“您看，我的火炮、造船生意做得还可以，加莱的转口贸易也做的不错； 负责任的说，与这些生意有关的绅士们，还是很乐意卖个面子给我的； 不过，仅仅拉拢这些人还不够，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朋友、做别的生意的朋友； 我知道，荷兰的朋友们很早就在英国做投资了，金融、贸易、工程甚至是农业都有投资；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们也能伸出援手、帮我们的本杰明爵士一把？” “当然...可以！”高乃依眼珠子一转，便飞快的答应了下来！ 他已经听出来了，阿方斯想借用他们在英国的人脉、帮本杰明推动“大计划”； 目前来看，阿方斯的人脉是海商、海盗头子跟海军，而荷兰人熟识的则是资本家、贵族跟银行家； 从影响力的比例来看，这两派人马其实都只占了英国政坛的20-30%的力量； 可如果把他们拉拢到一起，那他们占据的政坛影响力、马上就可以占到一半； 只要他们再提前清洗一些反对派、拉拢一些中间派，推动“大计划”就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对于高乃依来说，这样不费什么气力、便可以卖个大人情的事，自然要爽快得答应下来！ 果不其然，见他如此爽快的答应，阿方斯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 “那可太好了！本杰明爵士欠了您一个大人情啊！您觉得他应该如何回报您跟您的朋友们？只管说出来。” 只管说出来？阿方斯这个表态，倒是让高乃依一愣： 这还是约翰德维特口中那个奸诈如狐、吃人不吐骨头的阿方斯吗？看起来比谁都好说话啊？ 罢了，还是先提个保守一点的条件，试探一下阿方斯的诚意？ 当即，他便陪着笑、试探着问道：“如果可以，我们希望英国能放开海岸线、允许荷兰的渔船自由捕捞？” 选择这个条件，高乃依自然也是深思熟虑的： 一来，英国开放海岸线，不仅仅是荷兰渔船、周边所有国家的渔船都可以去打鱼，阿方斯同样因此受益； 二来，费尔岛是鲱鱼进入北海的必经之地，开放海岸线并不会影响费尔岛的生意，也不会影响阿方斯赚钱； 三来，要求放开海岸线，也是高乃依对本杰明他们的一种试探； 如果他们答应这个条件，那高乃依就会继续试探、寻求废除《航海法案》的方法… 这一点，阿方斯自然也能看出来。 事实上，由于常年的贸易逆差，英国已经深陷贸易保护主义、只能以各种贸易壁垒将外国竞争者排除在外； 而阿方斯捆绑钾碱、用沙龙文化冲击英国贵族圈子，都是为了撬开那些贸易壁垒、狠狠赚钱； 现在，高乃依提出的开放海岸线，其实也是一样的，只不过阿方斯想要赚钱，而荷兰人先想着捕鱼； 不过，既然双方都想撬开这些贸易壁垒，阿方斯自然没有反对的必要： “您这个要求并不高，事实上、那片海域并不完全属于他们； 我们要尊重《海洋自由法》，英国人无法阻止海水流向其他国家，凭什么不让我们去那边捕鱼呢？” “没错！您说的很对！”见阿方斯支持他，高乃依也是趁热打铁： “我们应该尊重《海洋自由法》，大海属于每个人，任何人都可以自由的前往任何一个港口！ 老实说，除了开放海岸线之外，英国人还应该废除《航海法案》，开放所有的港口跟殖民地才是！” 开放所有的港口跟殖民地？ 阿方斯眉头微微一挑：果然，荷兰人最想要的、还是废除《航海法案》！ 不过，人越是期待的东西，越不能让他轻易得到；要不然、他怎么会珍惜这一切呢？是吧？ 因此，阿方斯还得帮他们增加一点磨难，让他们感受到“好事多磨”的曲折感： “殖民地跟港口、这恐怕就不是本杰明爵士能帮上忙的了； 您也是知道的，当初英荷两国爆发战争，荷兰作为战败的一方，被迫签署了《航海法案》； 这份法案限制了荷兰的商船停靠英属港口的权利，要取消这项法案，还需要议院全体表决通过才行…” “如果您愿意伸出援手，让您的朋友都投票支持我们，再加上我们的朋友的票，应该没问题的！” 一听阿方斯这话，高乃依心里便开始发慌：傻子都能听出来，阿方斯正在帮本杰明推卸责任… 那阿方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显而易见，他就是在制造壁垒、从而跟自己讨价还价！ 当然了，都是生意场的老行家，大不了漫天要价落地还钱，高乃依还是能接受的； 怕就怕…阿方斯嘴上说得好听，一拿到好处就翻脸不认人，还可能从中作梗、搅和了这件事… 然而，正如他猜到的那样，阿方斯有的是借口： “您可不能以荷兰的情况、代入英国的政治圈子，事实上、同样是议会制度，英国跟荷兰是完全不同的； 您看，荷兰的国民大会议是人手一票，508票分散给各个行省的议员，计票的时候也是一视同仁； 可英国就不一样了，他们是分成上下两院的，下议院通过的法案、还得上议院通过才行； 问题是…下议院是乡绅、小贵族跟穿袍贵族为主，这些人大都是我们的朋友，要拿下这些票也不难； 难就难在、上议院那边。 整个上议院都是仇视我们的教会、圣公会大贵族，还有仇视你们的世代勋贵、王室贵族； 这些人不缺钱，而且不喜欢我们的信仰，还不喜欢荷兰的共和制度，我们要怎么说服他们呢？” 老实说，阿方斯说的也是事实。 上议院的席位基本都掌握在教会、世代勋贵跟王室大贵族手里，平日里，这些人就喜欢给下议院添堵； 如果这件事还直接关系到荷兰人的利益，本着他们得不到、其他人也别想得到的原则，他们一定会投反对票。 但…凡事都有例外，尤其是最擅长制造意外的阿方斯！ 他之前就听说，阿方斯想用钾碱、跟查理二世换取一个“公爵之位”； 要知道，整个英国才十几个公爵，这份册封对上议院成员的影响，比《航海法案》还要大！ 试想，如果阿方斯有办法拿到这份册封，那他会没有办法、对付想跟他作对的上议院？ 同样的道理，如果上议院连“公爵之位”都能给，为什么不能废除《航海法案》？ 说到底，事情能不能到位，还得看钱能不能到位？ 高乃依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直接顺着阿方斯的意思往下道： “对于本杰明爵士来说，这件事确实没办法弄；但您不一样，您在英国还有很多朋友，他们的门路也很多； 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请您帮帮忙，打通上议院的门路呢？只要这件事能办成，我们一定会报答您的！” 然而，阿方斯的回答、却出乎高乃依的预料： “事实上，我在上议院并没有多少朋友，至少…远不如你们荷兰的朋友来的多； 不过、您既然这么说了，我无论如何都得帮上忙才行； 这样吧，这件事你们先试着去打通门路；遇到啃不下来的硬骨头，再交给我来想办法，如何？” “我们先打通门路，遇到硬骨头…再找您？”高乃依看着阿方斯，表情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如果说，阿方斯直接大包大揽、或者跟他们要一大笔钱，那高乃依就可以确定、他就是在坑自己的钱； 可现在，阿方斯不但没有要钱，反而把主动权交给他们，以便于他们尽可能的省钱？ “没错。”见高乃依还有些踟蹰，阿方斯便抓紧忽悠道： “他们都知道我很有钱，让我来办的话，他们肯定会狮子大开口的； 倒不如让你们来办，你们可以想尽一切办法、以最低的成本拿下你们能拿下的每一张选票； 至于最后的一部分，我会用我的手段来解决问题，能收买就收买，不能收买就尽快解决掉； 当然了，我们现在已经“资本合并”了，你们打通的这些门路，我也需要用到； 不如这样，咱们齐心协力办成这件事，所有的花费、就按“资本合并”的比例分摊，怎么样？” “…”高乃依张了张嘴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得不说，阿方斯给出的条件绝对优渥，不但愿意让出主动权，还愿意按比例分摊成本； 只是、阿方斯越是显得坦荡，就越是让高乃依心惊肉跳、唯恐被阿方斯狠狠坑上一把！ 问题是…阿方斯坑他了吗？ 当然坑了。 阿方斯给出的条件很优渥，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为的…就是让高乃依答应下来，让荷兰人来主导这件事。 要知道，阿方斯不愿意支持“大计划”，最大的原因、就是害怕被卷入一场无休止的战争。 为此、他不惜放弃本可以争取的利益，甚至做好召回安德森的准备； 可谁愿意投了一大笔钱、又找了那么多人脉，最后都给别人做嫁衣呢？ 因此，阿方斯就需要一个挡箭牌，确保自己不会被拖下水、又能大把大把的捞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