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十日,慕容飞进汴京,直驱新开池,进了总舵,当有各弟子出来迎候,都言参见社首,慕容飞也不多言,谢绝外客,专等各路兄弟回归,三月之间,群雄必至。这日正开香堂,和社内人头攒动,慕容飞领曹骏、张果、李胜南、李胜北、莽和尚、龚十八郎、管应子、许坚、韩湘,护法叶东升,后排四大鬼头、沈不凡、四大弟子,再其后助拳的五隐剑客、青州五怪、陈仓六寇、钟判官、黑无常、六合侠客、崆峒阳五行长老、巫山五位大巫、鹿角庄六位宿老、东海两位总管带三美赴会。观礼者众,有宫内供奉,京城武林人士,王府侍卫,各大行都有人来。正待行礼,外面一阵喧哗,有人高叫:“晋王府总管驾到。”人群分开,一高瘦和尚昂然而入,身边背后奇形怪状各色人等,慕容飞并不回头,佟铁山迎了出来,挡在二道门外,高声道:“和社香堂,不对外客,观礼请在此便了。”那和尚笑道:“洒家却不是外客,与你和社有旧。且让在一旁,让莽僧出来见我。”莽和尚闻声一愣,回头看时,大踏步走出内堂,双掌合十道:“师兄如何到此?”“有人托我问你,可还记得前事?”“我不记得。”“是不记得,还是不愿想。”“干你何事?”“好,好,你忘却了前尘,师兄便教你做人。听闻你韦陀降魔杵大成,便使出来吧。”说罢,双臂一展,那胸前念珠哗啦啦滚到背后,十字花背了起来,卷紧袖子便要动手。曹骏从里面出来,喝道:“骷髅僧,今日我和社开香堂,是相好的,不要搅事。”别人不知,曹骏如何不认得,这和尚正是吴越国国师,随国主献土,他也来汴梁,这厮善钻营,一到京城便有人重用。骷髅僧还未答话,有一人闪出道:“曹少卿,少要张狂,你杀死亲族,可想到有人来报?!”话音未落,走出两人,曹骏看时,却是他曹氏子弟,人称平晋双雄,乃是军中高手。慕容飞于内大笑道:“想不到赵老二如此心胸,也罢今日便和他做过一场。”遂率众人迎出。骷髅僧背后登时涌出多人,李胜男一眼望见闽越娘面目阴骘,领人持杖站在后边,慕容飞对曹骏道:“兄弟,你我要和,先要杀人,如何?”“大哥,那便杀他个天翻地覆。”正要乱战,外面早有人飞奔而入道:“且住,官家有口谕到了。”慕容飞道:“我却不是他的臣下。”那人却是个内侍,跑的气都岔了,喘了又喘,回身对骷髅僧等道:”官家口谕,和社是我孩儿军一属,余人何敢搅扰。“这话一出,骷髅僧等不敢有旁话,一窝蜂退去。慕容飞叹道:“终是欠他人事。”众人复在入内,叶东升主持香堂,拜过天地,分香叩拜,言三皇话五帝,赞三友许五仁,一番说辞,请出社首慕容飞。慕容飞言道:“今日开香堂,三不愿,不愿我和社兄弟相残,不愿我和社贪恋繁华,不愿我和社不尊天下。今有和社门外一爷,金海金太保,三大罪,其一陷器道人,其二临敌怯战,其三狡诈谋疑,更兼贪财好货,非我光明磊落之辈,没奈何除了这名,消了那号,另尊五行绝手李逸安李老前辈为我和社门外一爷,众弟子倾力扶持,不得怠慢。”曹骏献香道:“我和社与蝴蝶帮,必有一战,绞杀奸邪,救人惩恶。”众兄弟,弟子上香叩拜,礼成落座。慕容飞道:“今夜吾自有事,曹兄弟主持传信天下。”众兄弟应允。话说天色暗淡,慕容飞不带宝剑,只身进宫,皇城内外如何能拦住高人,直到延福宫门首,见一锦袍人等候,却是京城神剑霍留衣,慕容飞笑道:“你却是成了正果。”“小剑圣休要说笑,陛下等候你多时,请。”延手请他入内,殿内一片通明,宋帝着大袖燕居服,斜倚在锦塌上,手中端着金杯,偌大殿宇,没有旁人,显是正在等他。慕容飞卸下宝剑,放在门口,进内席地而坐,宋帝笑道:“先满饮一杯。”“叔侄不对饮。”“你这小猴子,偏讲礼数。从赵卿家来论,还是从慕容二哥来论,你都是晚辈,原当不起这杯酒,但我听说你剑道大成,又有李陈二仙作保,才容你一杯酒。”“请师叔容小子放肆。”“且容得你。”“师叔好酒,却伤了根本。”“大胆小子,你懂的什么?”“便让你知道我神拳势的厉害。”说罢,宋帝往面前短几上一拍,那杯中酒浆崩出,急打慕容飞面门。小剑圣双手一掬,似洗面一般,再一展,那酒浆复归酒盏,赵老大见几案上水渍都无,不禁笑道:“这便是道藏真言?,好本事。既有如此功夫,就容你放肆一回。”慕容飞道:“我有三句话讲,讲完以后,当陈陛下三不该。其一,见沧海桑田易,明他人心腹难,其二,俗世功业再好,不能局于一身,其三,卜圣带话曰,开宝年号欠佳。”“哦,这三句都是大逆不道的话,且再听你三不该。”“陛下有三句话不该讲,一不该玉斧划界,自限其身,说功业到此为止;二不该说,与士大夫共天下,此自囚其心;三不该说,晋王有龙凤之姿,此自伤尔。”“大胆,是谁教你说的此话。”宋帝大怒,一抖手掀翻桌几,探臂擒拿,慕容飞戟指为剑,接架相还,瞬息间两大高手斗了十余回合,周遭竟还是静谧一片,只当宋帝双掌擒住慕容飞双腕,两人真力一碰,刺啦一声,将慕容飞衣袖扯去,宋帝哈哈大笑,道:“辽皇可有这等身手?”“为头首者不应白龙鱼服,恃武斗强。”“你这小小年纪,忒也求稳,说起话来不爽利,似老学正一般。”“师叔的面皮待侄儿日后便还,今日出宫,陛下珍重。”宋帝长叹一声,微一拂袖,擎杯在手,不再言语。慕容飞出宫,回头看时,但见宋帝背着手,向内而望,身形落寞,心中不禁叹道:“英雄?!”出至宫门,见霍留衣道:“你师尊殇在心魔手里,休要报仇,你还不是对手。既然选了陛下,就小心护持。”霍留衣长揖一拜,报的是他对剑师的恩惠。
翌日黄昏,群侠议事,多有人说起蝴蝶帮的恶事,慕容飞叹道:“我等虽和金太保绝交,但不出恶言,只是器道人在彼,迟迟不见金海守诺,故而不得已而为之。”京城英雄小弥勒梅启盛道:“蝴蝶帮总舵就在梁峰山上,离此不远。”众人都说要去踏平梁峰山。正说间,殿外有人嗤笑道:“一群无知小辈,也敢搅扰梁峰。”四大弟子抢出,房顶正跳下一人,立时围住,慕容飞等外面一见,却是个中年,面目普通,背背长剑,身上一套黑麻衣,很是显眼。张果喝道:“你是何人?敢来探我和社。”那人抱臂而立,道:“我奉我家帮主之命前来,约三侠前往龙潭一唔。”“是金太保让你来送死。”“送死却不尽然,这里恐怕无人能留住我。”“你到底是何人?”“某家姓名早就忘掉了,只是有人叫我‘黑蝶’。”群雄嗡嗡而动,曹骏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夺命八蝶的老五’。”“不敢,和社英雄无数,好汉更多,某只是区区一只飞虫。两位是我帮主的兄弟,黑蝶不敢造次,这次只是下书,和社还要以多为胜,将我留下嘛?”李胜北心道:“久闻蝴蝶帮金蝴蝶金海之外,先有五蝶剑客,后来又添高手,那银蝶,粉蝶,白蝶,黑蝶,花蝶,紫蝶,蓝蝶,都只有诨号,不知是哪个,今日这黑老五,看起来毫不起眼,真是让人难以预料。”曹骏道:“你不必用激将法,你蝴蝶帮陷住器道人,来的若是无名小辈也罢了,既然你名列第五,想来是个人物,正好扣下,交换人命,却走不脱。”说罢左右一摆,几人跳出,登时将黑蝴蝶围在核心。“我奉命而来,早料到会如此,也罢,早就想会会和社群英,都上来吧。”慕容飞道:“这厮好大口气,我和社也不能蛮不讲理,我有三阵,你若能闯过,便放你走。若是败了,就安心在我这里养伤吧。”那黑蝴蝶丝毫不慌,反手掣出宝剑,道:“请三侠赐教。”“倒不必我等,青天何在?与我拿下。”展青天奉命跳进场中,一晃掌中铁戟,迎战黑蝴蝶,两人兵器并举,不过十数回合,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黑蝴蝶掌中剑被一分为二,被铁戟绞断,展青天正要进手,岂料黑蝶将掌中断剑丢出,趁展青天躲闪,伸手竟抄住飞起的半截断剑,一剑刺在展青天肩头,铁戟书生闷哼一声,一个筋斗翻出场外,一手持铁戟,一手捂住伤口。众人都惊,好一招“败中取胜”,这人武功竟如此诡异,趁对手胜了半招之机,突奇而胜,佟铁山等人都惊,要知道那一剑若是刺咽喉,展青天一命休矣,慕容飞等也出了半身冷汗,韩湘怒道:“好奸贼,且来。”萧剑出鞘,不及十合,将黑蝶掌中断剑切成三截,黑蝶掌中鲜血淋漓,失了宝剑,却并不张皇,合身扑上,再斗几合,忽的韩湘身法一滞,众人看的真切,只见黑蝶口中徐徐吐出黑烟,丝丝缕缕,片刻将韩湘罩住,张果大袖一甩,跳将出去,只几下将黑雾散去,接下韩湘,回归本阵,只见其面色有些发黑,自己尤自不知,待停了打斗,才忽的软倒,张果怒道:“大胆小辈,竟敢使用‘九幽神风’,快快献出解药,便饶你性命。”黑蝶笑道:“活报应果然厉害,识得此风,我凭剑法胜了展青天,凭毒药胜了韩湘,相取解药,那也容易,胜我最后一阵即可。”慕容飞道:“小贼,不知天高地厚,你既敢用毒王之技,就应知我和社和毒手帮素来有隙。”说罢,大踏步而来,黑蝶凝神戒备,慕容飞于其身前左右走了几步,道:“原来你善用拳掌,我发一招,你接得住便走。”说罢,跨步上前,单掌一立,轻飘飘一掌劈下,那黑蝶不躲不闪,双拳直打慕容飞两肋,拳快掌慢,两拳都打在慕容飞身上,那掌才到黑蝶头顶。这厮“啪啪”打中两掌,卖弄手段,回拳格挡,场中众人听的真切,咔嚓声中,黑蝶双臂折断,急往后躲,被掌缘从头到腹劈开一道口子,血如泉涌。曹骏道:“这是崆峒的’五雷轰顶‘吧。”李胜南道:“后半招以掌为刀,有些剑痴的影子。”那黑蝶吃了一记才收起狂傲,踉跄取出一包药粉,顾不得脸上火辣辣,胸口衣衫破损,伤口冒血,掉头便走。张果道:“大哥,何如?”“不必了,他硬接我一记,心脉受损,这般走出去,三个时辰内伤势发作,必死,如能死在金太保面前,他便能知我心意。”龚十八郎道:“几位哥哥还要赴约吗?”慕容飞曹骏相视而笑,“赴什么约,请叶圣主看顾总舵,其余弟子协防。众家兄弟我们立刻起身,踏平梁峰山。”
其时天近二更,众人收拾停当,施展轻身功夫,曹骏带头,追踪黑蝶而去。那黑蝶中了一招,受伤极重,挣扎着走了一程,奈何伤口出血,又要避夜巡军士,不能施展身法,踉跄直奔水门。众人随曹骏追踪到水门道,曹骏道:“此处已无痕,料想这厮水遁走了。”汴梁虽强,挡不住高手,众人翻越城关,直奔梁峰山而去。不及三舍,赶到梁峰山脚,其时天色微明,遥遥望见一道身影,正缓缓登山,还没转过山口,忽地里面射出飞箭,乱箭之下,那人受了几箭,哀鸣几声,似老鹄泣血,翻身栽倒,叽里咕噜滚下山坡。张果趋前看了,回报道:“那黑蝴蝶死了。”慕容飞喝道:“点火,拜山。”管应子随手一挥,左近两棵油松,轰隆隆燃烧起来,恰似点亮两盏巨烛,火光笔直,竟不摇曳,无山火之忧。山头上望见火光,铜锣早敲将起来,盏茶功夫,山口冲出一伙儿,有两百来人,个个持灯球火把,呼啦朝将众人围住,强弓硬弩射住阵脚,旗门开出,闪出一人,阴阳脸,紧身短靠,后面跟定一人,众人却识得,正是当年斗拳的一语杀人百无禁忌申屠海,众人都看张果,曹骏道:“这人怕是双子杀手,申屠海的孪生兄弟申屠江,其后便是无情太子司马天。”慕容飞道:“杀手都跳出来为将嘛。”为首之人跨前一步道:“在下司马天,我家主人有令,让我来送死,说和社要杀我。”李胜北道:“你二人是什么蝴蝶?”“不敢,我二人身份不够。”“那且叫射死黑蝴蝶的出来。”“各位英雄不必捉急,只需杀得了我二人,自有人出来答对。”“你自找死。”许坚仗掌中太常,跳将过来,被申屠江挡住,那厮兵器奇怪,竟是一大把铁签子,此时握在手中,合作两大股,当做铁棍使用。韩湘正要上前,早被龚十八郎挡住,“不要去,你非司马天对手。”李胜南掣出宝剑,慕容飞回首道:“小心,此人阴毒异常。”众兄弟散开,提防箭矢,慕容飞、曹骏剑伞在手,观敌瞭阵。四人斗在一处,场中唿哨声起,原来那申屠江的铁签挥动有声,声音越来越尖锐。司马天赤手斗李胜南,却能抵挡宝剑,掌中叮叮而响,曹骏看了道:“原来此人是狼牙拳弟子。”司马天掌中戴了手钩,但他武功强于任氏兄弟,只有一只狼牙在手,偏偏能抵挡宝剑。斗了三十余回合,司马天忽地大喝一声,双掌扣住彩虹剑,那申屠江挺身一迎,竟用腹部接了许坚一剑,同时左右手一捻,左手二十四根铁签子激射群侠,右手二十四根急打李胜南,这等杀手伎俩如何能逞,曹骏铁伞圈转,将铁签子尽数当下,天罡伞正是天下暗器克星,那厢李胜北早跳到场中,铁皮葫芦早取在手中,不知开启什么开关,那里面喷出黑白二气,正是阴阳玄磁,将铁签子都吸了进去,好似长鲸吸水。他这是崆峒重宝,里面不但有五行杀法,更有克制五行之物,这阴阳玄磁气专克金铁。许坚鬼虎神剑何等凌厉,剑气一搅,将申屠江斩做两段,尸身翻到在地。李胜南弃了七彩剑,双手一圈,两记凤眼拳打司马天太阳穴,司马天抬头一闪,又有两拳打到,忙又低头闪避,哪知道低了一分,便有两拳再打,再低再打,终是躲闪不开,被第五对拳打个正着,咔嚓声中,头骨破裂,翻身栽倒,真是崆峒绝技“千手观音”。
李胜北前后收了四十八根青冥针,李胜南、许坚胜了两阵,那四外人却并不惊慌,灯火下阔步走出一人,道:“和社英雄请了,我家主特将此二人送上,算是了了一桩口舌。”群侠互视心道:“果然是来送死的。”曹骏道:“你是何人?也来送死不成。”那人道:“我本无名小卒,我家主说当年三事,近杀手事已了,器道人马上就到,至于毒王,家主说请两位社首一起去捉拿。”曹骏心头一动道:“你是白蝴蝶。”“曹少仙好本领。”说话间,天色大亮,那油松烧的化了,留了一地水油,山头上飞下一座肩舆,到了近前,慕容飞看去,正是器道人,面目安详,似睡熟一般。那白蝶正要解释,往前刚动了一分,脖项一凉,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剑正点在咽喉之上,慕容飞道:“我知你是蝴蝶帮智囊,休要用言语诓我,器道人醒不过来,你活不过十息,九,八,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