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乱跑,我们只是呆在房间里面。”明来无奈。 “好,那他这么大的人了,只是呆在房间里面会出什么事?你就没想过你把夭夭一个人丢在家里会出什么事吗?要不是我回来,夭夭现在恐怕都已经感染了!” 明来吵不下去了。 “上面已经打电话催我回去了,殡仪馆现在已经收到四个肺炎死者,一天啊,小来,就一天,外面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所以,你就乖乖呆在家里,照顾好妹妹,妈妈求你了。” “我知道了,妈。” * 已经很晚很晚了,初阳并没有等到明来。 他披上一件外套,出门。 外面很安静,像没有人在这里生存过一样。他来到大门处,看到之前在机场看见过的蓝色小棚子,外面竖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发热隔离处”几个大字。 而他们这一片区域被栅栏给围起来了。 初阳走到棚子旁边,询问:“您好,可以给我开一下门吗?” “你的口罩呢?”一个穿着防护服的人问。 “啊?” “戴上口罩!” 初阳在身上翻了一下,兜里没有口罩。那人看不下去了,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递给他道:“现在口罩不好买,你珍惜点用啊。” “谢谢,我可以出去了吗?” “过来我给你测一下体温。” 初阳便把脑袋凑过去,那人用体温枪给他扫了一下,然后递来一个文件。 初阳正准备填写,那人又说:“不能去市里边啊。” “嗯。”初阳点头说,“我去找我哥,他家就在下面,很近。” “也不要乱跑,现在外面超市什么都关了,你去了也买不到什么,需要口罩的话就来我们这边领。” “好,谢谢你。” 填完,初阳刚迈步走,那人又叫住他。 “怎么了?” “你怎么不穿鞋?” 初阳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他忘记了。 来到明来家门口,初阳看到他家的房屋一楼是黑的,只有二楼明来卧室的窗户处透出一小片温暖的光。 他翻墙进入院内,敲门。 两分钟之后,明来开门了。初阳站在门口,摘掉口罩对他说:“收拾好了没?” 明来作势要拉初阳的手,初阳侧身避开了说:“我等你很久了。” “我们明天再走好不好?” “哦,明天。”初阳抬头看了眼黑沉沉的天空,太黑了,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现在走看不到路,打不到车,确实不方便。 于是他问:“明天什么时候?” “明天中午,十二点我准时到你家。” “好。” 明来又说:“你还没吃饭吧?” “吃了,煮面条吃了。” “哦,那我,嗯,明天你想吃什么?” “明来。” “嗯?” “你是不是不去了?” 明来沉默。 “你怎么会问我要吃什么?你是在拖延吗?” “初阳,我们改天去,等疫情结束。” “不可能!”初阳厉声道,“那为什么我爸他不等疫情结束了再死?” 明来提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初阳我对不起你,我不知道那封信的内容,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会告诉你的,对不起。” “好了。”初阳说,“你去不了没关系。” “今天你要不要睡在我家?” 初阳笑了笑,“不了。” “我可以为你做点什么。” “你不可以这样了,你知道吗?” “为什么?” “我和张阅宁谈恋爱了,只有他可以这样。” “……” 过了几秒,明来说:“是我的错。” “你错什么?”初阳问。 “我就是错了。” 初阳咬住嘴唇控制自己出声,但是眼睛里的泪水像潮汐一扑下来,层层盖在他脸上。 他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的嗓子就像被一棵粗壮的麻绳勒着,紧得他就要窒息。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明来会变成今天这样。 最终,他摆摆手说:“算了。” 没走两步,他听到明来追上来的步伐。下一秒,他的手被明来抓住。 他背对着明来,静静地等待着。 “你怎么不穿鞋?太冷了。” 原来是这样……初阳甩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家后,他穿上鞋子,背上背包,从后院逃走。 后院的树枯了,花也都是焉的,已经没有人照顾它们。 他走上那条盘山公路,路上一辆车都没有。 天色晦暗朦胧,寒风将曾经红极热烈的枫树刮弯了腰。他转身,注视他们这一片居民区。 静得像一座空镇。 是不是总有一天这个镇子上的人都会死光,然后独留他这缕亡魂驻守在这里等待他的父亲归来? 去市区挺远,平常坐车需要两个小时,那么初阳徒步就差不多要半天。 没有什么比找到他爸重要,所以他加快脚步,拼命地往前走去。呼呼的寒风狂大无比,他急切得额头上都滚起了汗珠,嗓子干而涩,脚底又辣又痛,但这些困难都没能让他停下来。 走得久了,这条公路就显得寂静,空灵。 奇怪的是,他始终能看清前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看得清晰。高悬的路灯将无尽的长路照耀成一张清晰透明的黄色信纸,他走在这条路上就像是穿行在爸爸留给他的那封信中。 他一步一步地踏进路灯里,数着路灯投下来的光,1976个。 第1977个的时候,天光微亮,路灯熄灭,他到了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