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灵的筷子停在铜锅边缘。黑瞎子吹了声口哨:“行啊,吴三爷正好请了哑巴去,我歇几天,还得跑趟贵州……”
“你为什么老接那么多活儿?不是才回来吗?身上这伤都没好透。”盛葳皱眉,他身上的血味都藏不住,“你这么缺钱啊?”
她并不觉得黑瞎子是什么爱财的人,这人明明有时什么都懒得计较,随性得很,却偏要接这些玩命的活计。
“上个月广西那单,仨老板死了俩,剩下那个捡条命,尾款到现在都没结。”他忽然咧嘴笑,“后来他小老婆把款打来了。”
“那还接新活?”盛葳捞着锅里的菜,夹了块豆腐放他碗里,“万一再遇上……”
“这回的老板挺惜命,”黑瞎子把啤酒罐捏得咔咔响,他每次总能遇上些头铁的。
“定金给了双倍。毕竟这行就这副德行,饿死胆小的,要不小姑奶奶养我?”
“我钱应该不够,得多攒点。”她思索几秒后诚实道,黑瞎子笑着扶了扶眼镜。
张启灵默不作声往她碗里夹了片肉,蘸料碗底沉着两片她爱吃的土豆,盛葳转头问他:“长白山里有什么?”
“山。”
“这不是废话么。”她戳烂碗里的土豆,“吴三爷找你是为了让你保护无邪?”
黑瞎子拿筷子敲她碗沿:“操心我们不如操心自己,山上可比哑巴的心还冷。”
“他的心冷?你怎么知道的?”盛葳看了眼张启灵,又看了看黑瞎子,意味不明。
“赶紧吃,一会儿凉了……”黑瞎子习惯了她有时候问的问题真是让人哑口无言。
——
老海给他讲了当年的过往,陈皮阿四是如何从广西卧佛岭里意外带出那条蛇眉铜鱼,又因为欺骗当地苗人,所以眼睛被割瞎……后面无邪没喝几盅,便独自回了家。
再出门时夕阳正斜,无邪拐进他二叔的茶馆喝晚茶,龙井已经泡到第三道,他随手翻着从店里拿的杂志,指尖夹着半截烟头,脑子里一边想着事,一边翻爷爷的笔记。
等他回过神,已经闻到了一股焦臭味,借阅的杂志里有一张旅游地图,因为他夹着烟边比划,此刻已经多了三个焦黄的圆点。
“坏了。”无邪心中嘀咕,这里的杂志都是二叔珍藏,这下弄坏了不得找他翻脸?
他做贼似的把那本杂志塞回去,脚步没迈出几步,一只枯瘦的手就抽了出来,无邪怕那人发现他搞破坏,便站在一边偷听。
“咦?”那位戴厚底老花镜的老头眯起眼睛,“哪个烫出个风水局在这儿……”
无邪闻言立刻竖起耳朵,端着茶坐到他们身后,老头招来几个茶客一起聊着什么。
无邪发现这人一开始还带着长沙口音,这下跟身边几个一起嘀嘀咕咕,说着他根本听不懂的话,他却又好奇得心痒痒,索性大着胆子直接去问了,老头倒是没说什么。
问完他才知道这几个老头刚刚说的是老苗话,他看向最开始的那个老花镜的老头,身量不高,干瘦干瘦的,眉宇间带着阴靡,腰杆却直,走路生风,显然是个练家子。
“你看这三个点,都很特别,你把他们连起来,然后横过来看看?”老头偏头道。
原来祁蒙山、广西卧佛岭、西沙——三个点连成的曲线贴着海岸线蜿蜒,无邪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那分明是三条铜鱼的出土地,此刻在杂志上勾勒出一条若隐若现的蛰伏的龙脉。
“潜龙出海。”老头缓缓出声道,将手中烟头按在长白山上,“不过缺个龙头。”
老头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见他不解,给他解释道:
“你看,这几个点,连着长白山脉,秦岭,祁蒙山系,昆仑山脉入地,这叫做千龙压尾,这几个点,都是很关键的宝眼,这就是大头龙,不过要说大师,还属明初的那个汪藏海,大头风水是他的拿手好戏啊。”
无邪顿时只觉得头皮都舒展开了,他终于明白其中的特别之处,因为汪臧海全都去过这些地方,而汪臧海一切的布置都是为了云顶天宫,那天宫里到底是有什么秘密?
他想的出神,没注意到那几个老头要走了,他追出去时,老头已经走出了茶馆。
他刚想问联系方式,好歹也是个行家,结果就见到他摘下眼镜,无邪脚步一顿。
只见他的眼角有一条十分可怖的伤疤跨过鼻梁,几乎横贯眼角,像是被割伤的。
无邪心中一骇,这老头很可能就是老海今天跟他说的陈皮阿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