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一走,江汝璧就问着张璁:“恩师的话,你怎么看?” “明哲保身之言,有何可谈。” 张璁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而信步于码头边走着,看了看两岸夹柳后,就把目光投向了北边紫禁城的方向。 江汝璧听后不禁一怔,随后便跟来问道:“这么说,你要参与议礼?”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张璁这时却突然念起李白的一首诗来。 然后。 张璁又说:“这议礼虽说是风险很大,但机会也很大,何况我已年过四十,又早有济世之志,哪会坐视不言。” “救民报国也有不同的方法,秉用你没有必要非要冒险。” “其实,当一小官,也能做些救民报国的事的。” 江汝璧这时说道。 张璁笑了笑:“不是我在你面前狂言,而是实话实话,我要当官,就得当大官,就得做大事!” “小修小补的事我不干!” 张璁挥了挥手,又道: “我要是愿意干一个小官,为一分父母,安一方百姓,早以举人身份去吏部报名选官了,又何必一直应会试到四十旬?” “再说,我出生贫寒,能有今日,全靠宗族乡邻用一颗公心帮我,我又怎么能不以一颗公心报他们,报这天下,为天下之公事?” 江汝璧默然不语。 而张璁则道:“所以,我不但要议礼,还要正礼,不能让他们拿礼法做谋私之器,乃至罔顾人伦世情。” 张璁正说着,一伙乞丐却在这时朝张璁跑了来。 张璁见此不由得蹙眉。 而这也让张璁直觉上嗅到一丝危险的味道。 但这时,好些个似乎在附近各处店铺选购物什的壮汉,却提前朝他们聚拢而来,把他和江汝璧与他们的仆人都围在了里面。 这伙乞丐见此识趣地从旁边饶了开去。 张璁和江汝璧也因此放下心来。 “你们是什么人?” 但这些壮汉皆没有说话,直接散到了一边。 张璁也没再多问,再眸露感动之色,忍不住望北而拜。 随后,他就与江如璧立即进了城。 且说,眼下的大明京师还没有建外城,所以一出内城,就杂乱无章的很。 不但有大量荒地,也有三教九流等大量闲杂人员在这里聚集,五城兵马司也管不到这里。 而内城自然要治安好的多,毕竟内城有官军巡视。 张璁等进城后,也就没再有什么事发生。 而在张璁等刚走后不久,他们一开始待的地方附近一民房内,一乞丐的尸体正被两东厂的聋哑校尉抬到了这里。 东厂新任理刑官陆松正坐在房内凳子上,看着这一尸体。 他因为自己妻子是朱厚熜奶娘的缘故,所以跟随朱厚熜一进京就被调任到了东厂,以锦衣卫副千户身份在东厂做事。 毕竟在东厂干事容易立功好升迁。 而陆松也不敢玩忽职守,使朱厚熜对他失望,也就没有偷懒,在东厂提督王岳给他亲自交待说这段时间有不少乞丐于这里聚集后,就来了这里进行守株待兔,就等有想通过改制提倡者张璁制造恐怖事件的人出现。 但陆松没想到,对方一知道行动失败,就果断自杀了。 他只好让人在这尸体身上搜了一遍,然后,就搜得了一把短刃。 “立即将这个交给厂公,向厂公禀告,的确有乞丐在这里大量出现,而突然冲向张璁,只是仅拿到一乞丐尸体,在其身上搜到一藏袖短刃。” 王岳得知后,就不由得道:“到底是从龙之人,果然干事不含糊。” 说毕。 王岳就来见了朱厚熜,向朱厚熜说了此事,且也说道:“幸而当时,魏公公让奴婢好生看护这位贡士,才让东厂保住了这位贡士,只是请皇爷恕罪,东厂虽尽全力,但无奈奸邪之辈也在暗处,也就未能拿获真凶!” 王岳说着就跪了下来:“这都是奴婢无能!” 朱厚熜后面色阴沉,切齿不言。 “叫元辅来!” “叫元辅来!” 过了好一会儿后。 朱厚熜才开了口,咬牙切齿,让人唤首辅梁储来。 梁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天子要急着在清宁宫见他。 但梁储还是在司礼监太监王岳的带领下来了清宁宫。 不多时,气喘吁吁的梁储就从朱厚熜这里知道了缘由。 “好的很啊!” “朕也不久才在廷议上知道这清田的国策是张璁所提,结果现在就开始有人要动他了!” “若不是东厂提前布了防护,岂不是说我大明朝,就要出现头一个连殿试都没来得及参加就于城郊为盗贼所弑的例子了?” 朱厚熜在后世看明朝史料,倒是常看到有关明朝京师盗贼猖獗,许多官僚士子也都会平白无故在进京或出京途中,因遇盗贼而被害的记叙,为此明廷一度不得不调拨京营官军充当巡捕营,巡捕盗贼。 所以,朱厚熜现在也就这么说了起来。 梁储听后道:“陛下息怒,想来这是那些不想让朝廷清理庄田的勋贵外戚在暗中使坏,为的也不过是恐吓主张清田之官。” “真的只可能是不愿意清理庄田的勋贵外戚在恐吓?” 朱厚熜沉声问了一句。 梁储听后大惊失色,顿觉脊背发凉,忙匍匐在地: “陛下明鉴,臣绝无不愿清田之心,此时清田安民才是利在千秋之举,彰显圣德之事,而不是以抄兼赈!以抄兼赈,只会损陛下圣德,也会使满朝人人自危!” “元辅果然大事不糊涂!” 朱厚熜这才展颜笑了起来。 他就是借此事吓唬一下梁储,让梁储明确表态,他支持清田,制造恐吓的事与他无关,他没有因为不想改制,而去恐吓朝中支持改制的官员。 现在梁储明确了表态,朱厚熜自然也就没再多问,只让梁储退了下去。 然而,梁储在退下后,仍两股战战。 他是真没想到天子如此心机深沉,竟然会拿东厂发现有人暗害张璁的事来怀疑他,乃至逼着他对清田的事明确表态。 更让梁储没想到的是,东厂锦衣卫已经开始在认真为陛下做事。 而陛下也已经开始有意识的拿东厂锦衣卫做文章。 梁储现在都不由得开始担心,他跟杨廷和的谈话,是不是也已经被陛下通过东厂锦衣卫知道。 这对梁储而言,简直细思极恐! 所以,这怎么不让他害怕? 而梁储一回到内阁,蒋冕和毛纪就向他走了来。 蒋冕还开口说道:“元辅,齐大鸾他们拟了份奸佞名单,除了掌印太监魏彬和吏部尚书王琼当被查劾外,户部尚书杨潭、兵部尚书王宪、工部尚书李鐩,吏部右侍郎罗钦顺。” “够了!” 但就在这时,梁储突然厉声喝了一句。 蒋冕不禁一怔。 梁储自己接着才说道:“人家夏言都知道陛下初等大位,不宜兴大案,你们这样做,置君父安危于何地?!” “王晋溪也没说错,赫赫皇权不是用来谋私的器物,而当用来行中兴之政的!” “陛下既然信任我们内阁,让我们把控除奸与清田事,那我们就得对得起陛下的这份信任,不能滥用皇宪所赋之权!” “但陛下说了,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 “除奸正是陛下明确要做的事。” 蒋冕据理力争道。 梁储则沉着脸看向蒋冕说:“虽然陛下是这样说过,但是蒋阁老,在这清田和除奸之间,你要分清主次,陛下要除奸不是为了除奸而除奸,而是为了能够清田之新政顺利进行而除奸!” “陛下真是这意思?” 毛纪这时问了这么一句。 梁储不由得捻了捻额头:“你们到现在都还在孩视陛下!” 梁储这话一出。 毛纪和蒋冕皆面色一紧。 蒋冕更是主动问道:“公为何这么说?” 梁储则道:“你们知道陛下传老夫去是为什么事吗?就是为了问老夫,恐吓或者说谋害那个贡士张璁的幕后之人是不是老夫,是不是整个内阁!” “没错,据东厂报,那个叫张璁的贡士差点可能在城外遇刺!” “诸公,由此可见,陛下不是真正如表面上那样天真纯粹,而对我们文臣百信不疑。” “他昔日减租,后又救济流民,不是只为了彰显仁德,而是在做样子给我们看,也给内廷的人看,还给他自己王府旧人看!” “陛下其实一直都深谙朝中局势,也知道哪些人可以利用。” 梁储说到这里就看向了蒋冕和毛纪:“而我们到现在,竟然都还在想逼陛下认孝庙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