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野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医院病房的灯光刺眼的很，他竭力想睁开眼睛，身体却不听使唤地竭力想躲避亮光。大概过了五分钟左右，他的双眼才适应了周遭的亮光，眼前的天花板也从朦胧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而后，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干咳无比，甚至有刺痛之感。 接着传来痛感的是四肢，然后痛感蔓延至全身，伴随着痛感，还有难以忽视的乏力...... 这种感觉让菅野以为自己在不久之前被一辆卡车撞飞了。 其实是铲车。 不过也差不了多少。 紧接着，撞车时的记忆一股脑的涌入他的脑海，他记得路口附近被人围上了围挡，还有一个头戴安全帽的施工人员向他挥舞着旗子，示意他此路不通，叫他停车掉头。 然而就在他减速准备掉头时，灰原突然叫他加速冲过去。 菅野还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小哀疯了吧？人家修路呢你要冲到哪儿去？ 就在迟疑间，一辆铲车向他们冲了过来，将他的雷克萨斯一铲铲翻——菅野记得自己的车在路上翻了好几圈，最后才撞到路旁的护栏倒将过来，然后，然后......菅野隐约记得，小哀她，就躺在他的面前，额头上还有不少血迹...... 他想伸手去叫她，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灰原——”菅野心中突然传来一种不祥的预感，这让他顾不上自己遍布浑身的疼痛，扯着嘶哑的嗓子喊道，“灰原——”菅野想要扭头，却发现自己的脖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固定住了，完全动不了，一动就疼。 他的声音惊醒了靠在墙边的女人。 见到菅野醒了，她立刻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随后站起身来，闯进了菅野的视野里。 “——你可算是醒了，再不醒我就要采取一些强制措施了。” “安野木......？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还能为什么，你妹妹给我打电话，说你出了车祸，被送进急救室了，我连诊所都关了，就是为了过来照顾你。”安野木蹙起柳眉，“没想到你还真把自己整进医院了，本来我以为要给你收尸了。” 菅野冷笑了一声，这一笑不要紧，全身的神经都被牵动，疼得他龇牙咧嘴。 “该，让你笑！”安野木俯下身体，轻轻地在菅野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两人距离之近，举动之亲昵，让菅野能够清晰地闻见安野木身上的香水味儿，虽然她总是画着有些显眼的朋克系浓妆，可偏偏喜欢味道平淡的香水，一点也不符合她张扬的个性。 不过菅野倒是很喜欢这个味道。 仅次于，仅次于...... “——你知道听说你住院我有多心疼吗？等你病好，我要好好折磨你一下。” 说完，安野木用她冰凉的手指顺着菅野的下颌线划了一圈，潋滟的眸子微送秋波，明艳撩人。 可不识趣的菅野注意力完全不在她身上，他试图撑起身体：“——灰原呢？” 安野木叹了口气，用那双幽怨的漂亮眸子盯着菅野看，良久，才说了一句：“她就躺在你旁边。” “我旁边！？” 菅野想扭动脖子去看，但这么一动，他又龇牙咧嘴地吵疼。 既然看不到她的情况，就只能问了：“——她怎么样了？有什么大碍吗？” “大碍倒是没有，也已经脱离了危险，不过我之前看过她的脑CT，她的大脑里还有几个尺寸不大的血块儿。”安野木伸出修长的食指点了点自己的侧额，“所以还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菅野一听灰原还没醒，一下子就急了：“你是医生，告诉我她没事儿！” “没事儿，瞧把你急的。”安野木抿起嘴唇，“现在的昏睡对她来说也是好事，毕竟她伤的比你重。” “比我重？” 那她...... 那么娇小的身躯，伤的比我重，那—— “全身多处骨折，脑震荡，内出血......听医生说，救护车把你们送来的时候，她的情况很危险。幸运的是，手术成功了，她也足够顽强，她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安野木叹了一口气，“这对你来说也挺幸运的，要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恐怕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吧。” 安野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菅野的脸色愈发难看，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被烈火灼烧。愧疚、痛苦、后悔，种种不甘正挤压着他的心房。他宁愿自己承受灰原受到的这些伤，让她完好无损...... “——我已经不能原谅自己了！”菅野说着，眼睛里面已经闪烁起泪光，“扶我起来，我要看看她！” 菅野也顾不上疼痛，硬着头皮坐起来，结果被安野木一根手指按了回去。 “你就老老实实躺着吧！” “可——” “可什么可？你的面前站着全东京最棒的医生！”安野木生气了，“我看过她的治疗方案，没什么问题，医生能做到的都已经做到了，剩下，就要看她自己了。” “——什么叫就看她自己！？” 菅野急了。 这怎么跟刚才说的不一样啊，不是说她已经没有危险了吗？ “她出于对自己保护，目前正处在......‘深度睡眠’的状态。也就是说，如果她想醒过来，她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如果她不想......” “——不想会怎样？” 安野木耸耸肩膀：“她就不会醒。” 菅野听完安野木的话，心凉了半截。 “什么叫她就不会醒？” “就是单纯的字面意思。”安野木轻描淡写地说道，“听好了菅野，你现在帮不了她，她也没有刚送来医院那会儿危险了，她现在只是需要休息，你也一样。给我老老实实躺着，别逼我揍你。” 放下狠话，安野木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医生已经赶过来了，把方才她放出的狠话全都听见了，眼下正在用十分怪异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位衣着张扬的叛逆“少女”。 安野木对医生的眼神极其不满，于是质问他道：“还看我干什么，病人在我身上？” 医生不敢回嘴，连连点头称是，然后凑到了菅野身边，开始对他进行诊断，安野木就站在床头看，时不时地也会抬起头来望向躺在旁边那张床上的娇小身躯，看她双眼紧闭，像是睡美人一般对周边的事物无动于衷，看她的胸口上上下下的起伏，像正常人一样呼吸...... 诊断很快就结束了，医生将安野木叫了出去。 值班的护士反复确认安野木是不是菅野和灰原的“亲人”，问的安野木有些烦了：“——床上的那个，是我未婚夫，另一边儿的那个，是我未婚夫带的女儿。你说我是不是亲人？” 虽然都是胡说八道，可护士也不敢多问，只好向她交代起接下来的事项。 既然菅野已经苏醒，那么接下来就会按照预定的流程进行康复治疗，还要抽空去做几个检查项目确定新的情况。 至于灰原...... 医生说目前他们能做的都做了。 现在只能耐心等待。 灰原的伤势很重，这意味着她醒来的时间可能要比平常的患者更迟。 其实医生说的这些，安野木也清楚，但现在，她并不是什么医生，只是单纯的病人家属。 医生做出何种指示，她就按照医生的这个指示照做就好。 至于旁的...... 她也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