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架了菅野的大胡子自称波顿，虽然他一开始没有说自己来自哪里，但他身上浓密的体毛告诉菅野他绝对不属于大和民族，菅野认为他是毛子，这是他通过分析这个波顿的说话音色和长相得出的结论。 当菅野说出这个推论时，波顿很爽快地承认了，他说他就是毛子，来自一个寒冷的村镇，具体是哪儿并没有告诉菅野，但他说明他和他的弟兄们来到东京只是为了完成一个简单的任务。 他们是当地的佣兵，向来都是收钱办事。 这次的任务内容也很简单：——从某处取得一个东西，然后再送到某处，仅此而已。 虽然波顿的语气很轻松，就好比准备一日三餐般轻描淡写。 但在菅野看来，波顿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因为这个波顿要求菅野和他们一道儿前往公安的某处“外部档案馆”，从里面取走一份资料。 所谓的外部档案馆，其实指的就是不在公安总部的资料档案库，毕竟公安总部的“内部档案馆”空间有限，不可能存放太多资料，而资料情报这种东西只会越来越多，必须想办法处理，既没办法随意丢弃，也没办法随意销毁，所以公安那边的规定就是，超过一定年限且不是那么重要的资料情报都要运送到其它地方存放，也就是外部档案馆。 公安在东京城四处都有可以存放资料的档案库，那些被运出本部的资料在分拣后就会被送进这些外部档案馆中存放……相比总部的档案库，这些外部档案馆的安保级别更低，毕竟存放在里面的资料相比那些存放在本部的资料来说价值不大。 然而这伙人就是因为未知原因盯上了传说中“价值不大”的文件档案。 不过菅野在乎的并不是这个。 他在乎的是为什么这帮远道而来的混蛋会知道他曾经有一位公安朋友，而那位公安朋友又是某个外部档案馆的管理员呢？要知道这件事情就连警视厅里的警察都不知道——小田切不知道，佐藤也不知道，白鸟等人更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知道？ 他只是一个该死的外国人而已。 ——他甚至连遗书这种事情也清楚，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菅野不傻，用脚趾都能想到是有人向他提供了这个情报。 ——可那个人是谁呢？ 菅野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目前的他找不出任何一个人选能够做到这点。 “看你的样子，你好像很困扰啊，往好处想，你这样做是为了营救你的妹妹，毕竟此情此景下，没人能帮你，你这个做哥哥的，得自己想办法救她不是吗？” “我不相信你。”菅野说道，“就算我真的帮了你这个忙，你到时候也会杀了我和我妹妹，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别像个小孩儿一样天真。” “如果你不帮，那你妹妹一定会死。”波顿叹了口气，“那就太遗憾了，我听过她的歌，唱的蛮不错，她今年才多大？还在上大学吧？就这么死了，你不觉得可惜吗？” 菅野怒目圆睁，瞪着眼前的外国人，心里想的都是等解开束缚之后将他抽筋扒皮。 “而且，你也看到了，如果我们想，完全可以把那个叫灰原的女孩儿一起搞定，但是我们最终没有那么做，只是利用她设下陷阱，引诱你步入我们的圈套……我个人觉得，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觉得呢？” 菅野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也没有回复。 “我给你一些时间，你自己考虑考虑，不过我有些着急。”波顿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十分钟之后，我会回来听你的答复，你的答复决定了你妹妹还能不能活着。” 把话说完，波顿站起身来，开门走了出去。 在他离开的瞬间，菅野就开始环视四周，试图找到什么能够帮助他解开束缚的道具——然而至少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什么都没有。 没办法，他只能使用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上下移动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试图将绳子磨断。 可是十分钟的时间转眼就到，菅野又不是什么超人，手头又没有小刀片一类的道具，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磨断绳索挣脱束缚根本不可能。而在双手被绑在椅子上的情况下，他根本没办法和这些持有重武器的佣兵对抗…… “切！真该死！” 波顿很准时，说给十分钟就是给十分钟。 他几乎是踏着十分钟的最后一秒走进了房间，重新坐到菅野的面前：“考虑的怎么样了，警官？丑话说在前头，你的回答决定了你妹妹的命运，我建议你想好再说。” “——你让我和她说说话，我要确保她没事。” 束手无策，菅野只好用起了“拖字诀”。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相信朝雾峰秋现在已经在想办法找他了，或许灰原也…… 不。 但愿灰原不会出手，如果她在朝雾峰秋的面前展示了自己娴熟的黑客技术，以朝雾峰秋的性格，肯定会对她很感兴趣，这样的话就麻烦了。 ——朝雾那家伙，会对一切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刨根问底，如果被他发现灰原的身世之谜就有大麻烦了。 所以菅野宁愿灰原什么都不做，只是老老实实地接受朝雾峰秋的保护，这样就可以了。 ——就算他没办法再见到她……他也不希望茶发少女的身份暴露。 可是话又说回来。 菅野所了解的灰原做不出“干等”这种事。 ——随她好了。 菅野心想。 ——现在最核心的问题还是光希。 只要光希还被这些人挟持着，菅野就毫无反抗的余地。 毕竟家人是菅野的命门，如果只有他自己被抓，那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只可惜并不是。 波顿沉吟片刻：“可以答应你。” 说完，他拿起平板，粗糙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拨去一通视频通话，那边的人很快便接通了电话。 “警官想看看他的妹妹是否安好。”波顿说道，“给他看看。” 说完，波顿将屏幕转向菅野，好让他看个清楚。 屏幕中的画面正在不停地晃动，画面质量不仅粗糙，清晰度还很差，光线也有些昏暗，看样子应该是拉着窗帘的室内或者是地下室一类的地方…… “喂！”屏幕里传来男人有些粗暴的声音，“你哥哥想看看你。” 靠在床尾的女孩儿身体猛地震了一下，随后不停地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一边呜呜呜还一边摇头。 “看，还活着。”屏幕里又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男人伸出手去，抓住了光希的下巴。 “呜呜呜呜呜！”短发女孩儿明显受到了惊吓，拼命地扑腾双腿，“呜呜呜呜！” “——别碰她！听到没有！别他妈用你的脏手碰她！”菅野急红了眼。 “当然，我们不会伤害她的，暂时。”波顿顿了一下，“不过如果你不答应我们的要求，事情很快就会变得不一样。” 波顿的话音刚落，屏幕那边的男人突然抽出一把手枪，咔嚓一声拉动套筒，将冰冷的枪口抵在了少女的下巴上，可怜的少女明显是感知到了什么，开始疯狂地挣扎，一边摇头，一边扭动着身体。但是她眼睛被蒙着，嘴巴也被堵着，手臂被反绑在身后，脚腕也被绳索紧紧缠着，所以她的反抗十分有限，只是在浪费自己的体力罢了，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威胁。 “别碰她！”菅野急了，瞪大的眼球里布满血丝，整张脸涨得通红，“波顿，叫你的手下滚蛋！别碰她！” “嘿，差不多行了，警官已经知道我们的意思了，那孩子很金贵，别伤到她。我们还指望警官能乖乖听我们的话呢。” 波顿话音刚落，屏幕那边的男人就乖乖地将手枪收了起来。 而波顿也将屏幕转回自己面前，挂断了视频通话。 “你——”菅野攥紧拳头，“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灭了你，还有你的所有同伙。” 波顿呵呵一笑，似乎并没有把菅野的威胁放在眼里：“好了警官，你也看到了，你的妹妹现在还没有事。” 波顿刻意把“现在”这个字眼咬的很重。 “但之后会怎么样，完全取决于你的回答。现在你该告诉我你的决定了，帮，还是不帮？” 菅野无力地垂下头，闭上双眼。 脑海里没有什么法律条纹，也不存在什么道德准绳。 只有妹妹光希的脸。 ——她现在心里一定很害怕，很慌乱。 ——她一定被吓哭了。 ——光希虽然外表看上去很坚强，但她的内心其实很脆弱很敏感…… ——她心里肯定在想着我，想着我什么时候能去救她…… 更不要提，菅野让自己的妹妹失望过很多很多次，他知道自己亏欠了光希很多…… 想到种种这些，他猛地睁开眼睛：“好……我答应你——但前提是你必须放了她！” “这个嘛……等我们拿到我们需要拿到的东西，自然会放了她。” “不，你必须现在就放了她！” “警官，你是在跟我谈判吗？假如我现在放了她，你会立刻翻脸，到时候我可就惨了——你刚才说我天真，现在天真的又是谁呢？” 菅野紧咬牙关：“我无所谓，我只要她平安无事！” 波顿点了点头：“可以，我可以给你这个承诺，只要你乖乖听话，她就绝对不会有事，等一切结束，我就会放她走——这就是我的承诺，毕竟雇佣我们的人明确说过不想让我们伤及无辜，这会影响到我们的奖金。至于你相不相信我的承诺，那就不是我该纠结的问题了……只有你能做出选择，也只有你能够取舍。” 事到如今，菅野没有任何办法。 毕竟现在的他可是受制于人，只能赌。 赌他会信守诺言。 不过一个绑匪会信守诺言的概率究竟有多少呢？ 菅野不知道。 ——肯定不高。 但他目前还没有想到别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到底需要做什么？”他问。 “第七号外部档案馆，我们得进去取走一样东西，但是遗憾的是，我们只知道档案馆在哪里，知道文件的编号，但是我们从来没有进去过，也没办法进去。我这就意味着，我们需要一个曾经进去过的内部人士帮助我们。” 虽说外部档案馆的安保程度没有内部档案馆高，但是终归还是公安的地盘，公安可不会让那些文件以一个“什么人都能进”的状态放置在外面，安保自然是有的，平常人根本进不去。 暴力潜入固然可行，但是风险很大，在不清楚内部构造的情况下贸然进入馆内只会让不可预料的因素陡然上升，里面会不会有手持重火力的士兵？会不会有防御机关？会不会有各种安保门，在发现设施被入侵后自动关闭，将坏人关在里面？ 更不要提，这里是东京，如果首都发生了大规模的枪战，很快就会有警察赶来支援——这也是波顿他们最大的顾虑。 如果能秘密潜入设施，带走文件，再偷偷出来，神不知鬼不觉，自然是最好的。 但如果不能，波顿也做好了武装突入的准备。 毕竟他们此行也准备了重火力。 在警察的支援没赶来前，完全镇压一处设施应该不算难事。 “据我所知，你不止一次进入那里，所以应该对那里的安保了如指掌。” “——为什么偏偏是我？你们怎么不直接绑个负责运营那里的警察，反而绑我呢？” “这是客户的要求，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波顿直言不讳道，“我们是收钱办事，没有那么多为什么——警官，当上级让你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你会问那么多为什么吗？” “通常不会。” 嘴上应付着波顿，菅野心里则直犯嘀咕。 ——客户要求的？ 那个客户到底是谁？ “没错，我们就是这样。”波顿开口道，“客户要求我们通过你来解决这件事情，我们就会通过你来解决这件事情，如果不是客户的要求，我们完全不想接近警察，毕竟我们是外来人，对警察下手只会让我们的处境变得糟糕。这单生意之后，我们也许再也没办法踏足日本。” “你的担心很有道理。”菅野说道，“但愿你们跑的足够远，否则警方会把你们抓住的！” 波顿笑了笑，没把菅野的话太当回事：“……所以，我们也不想杀警察，这件事情会影响我们在道儿上的评价，但如果警官你不识好歹，我们也只能让你‘永远的消失’。” “你应该不会告诉我雇你们做这件事情的客户是谁对吗？” 波顿点了点头：“当然不会。” 因为这件事情也和“风评”有关系，不会有潜在客户喜欢一个整天把客户的名号挂在嘴边的佣兵团体。 “现在，警官先生，说说你对七号馆的了解吧，我们时间不多，最好今天就能搞定。所以我建议你删繁就简，只说重点。”波顿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为了保证妹妹光希的安全，菅野也只能开口。 “七号馆位于练马区高野台町二丁目，具体位置我想你们都知道了。那里原本是为了‘本土防御’而挖掘的防空洞，但是从来没有投入过使用，战后被废弃，之后又被公安征用，成了他们的外部档案馆。七号档案馆里的文件档案基本都是‘北野级’，不是那么有价值。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想要没价值的东西，老实讲，我也不在乎……” “嗯。”波顿点了点头，“这和我们目前已经掌握的情报一致，继续说，你知道肯定不止这些。” 菅野瞥了波顿一眼，不情不愿地继续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