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顺着小路穿过栎树丛，名为七号馆的建筑近在眼前。 菅野对这个地方很是熟悉，毕竟他已经来过这里不知多少次了，哪怕用黑布蒙上他的双眼，把他放在小丛林外面的大道上，他也能顺利地走到七号馆的大门前。 之前提到过，公安的七号馆是由战时的防空洞改造而成的，所以地表以上的体积并不大，能看到的只有一个类似平房的不起眼建筑，建筑的正南侧还有一段下坡路，看上去蛮像下沉式停车场的。 下坡路的尽头是一道金属卷帘门，平常运送文件的车会从这个门进入。卷帘门旁边还有一个电子门，这才是供七号馆内部的员工和访客出入的门。 ——菅野和绑架了他的绑匪们打算从这个正门堂堂正正地进入七号馆。 “喂，别耍花招。”波顿抽出小刀划断套在菅野胳膊上的一次性束带，“把门骗开，让我们进去，否则有你好看。” “当然了。”菅野扭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毕竟我妹妹还在你们手里，我是不会轻举妄动的——不过你也别忘了你的承诺。” “少废话了。”波顿为菅野打开面包车的大门，催促他道，“赶快走——记住，我们能听见你说什么，所以别耍花招。” “知道了知道了，不用重复那么多遍……” 手无寸铁的菅野信之被赶下面包车，站在了空旷的广场上。 这地方到处都有监控，面包车没办法离得太近。 绑匪们的计划是，分两路前进，一路跟着菅野一起行动，另一路尝试从防空洞的通风口渗透。根据七号馆的平面图来分析，七号馆以北两百米处有一个藏在树林中的隐蔽通风口，波顿已经派了一支小分队摸过去了，波顿等人试图从正门进入的时候，小分队也会通过通风口渗透进七号馆，然后两边夹击，快速控制七号馆内部的所有敌人，夺走目标档案，然后再从通风口离开。 波顿考虑到万一有人触发了警报，警方的援兵肯定很快就会赶到正门，像什么SAT啊，SIT之类的，他们装备精良，人数众多，硬碰硬并不明智，所以将通风口选定为撤离通道。另一只小队就是需要确保撤离通道的安全。 “真倒霉。”菅野信之一边嘟囔一边走下坡道，来到电子门前。 电子门斜上方的监控摄像头开始转动，很明显馆内的工作人员已经发现他了。不过即使如此，菅野还是按响了门上的电铃。 “——姓名，识别番号。” 对讲机的那头传来冷冰冰的电子音。 “菅野信之，GT174。” “菅野信之……GT是哪个部门，从来没有听说过。” “特别任命系，不久之前才刚刚组建的。” “哦，的确有这么一回事。我看看……名单上也的确有你的信息——请把左手按在机器上，我要对比指纹。” 菅野信之听话地照做了，将自己左手往光滑的电子仪器上一按。 过了一会儿。 “好，把眼睛凑到机器上，你知道流程吧。” “再清楚不过了。” 菅野前进一步，将自己的左眼往瞳孔识别器上一贴，一道绿色的光线自下而上的扫过。 数秒之后。 “很好，菅野警官。” ——看来已经验证结束了。 “之前有预约过吗？菅野警官？” “没有预约。” “请说明你的来访目的。” “我来查看一份文件。” “有没有调取文件的证明？” “没有。”菅野耸了耸肩，“一定是我的上司忘记给我了。” “那你不能将文件带出。” “我就是看看，没有打算带出。” “需要查看的文件编码。” “‘K’ilo‘R’oo，3029071031Kitano。” “好的，让我看看……” 又是一阵沉默。 “嗯，数据库显示这份文件似乎的确存放在我们这里，不过有些久远了，也一直没有人调阅过……” “——可以放我进去了吧？”菅野有些不耐烦了。 “可以是可以……”对讲机那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最后一个问题，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身为刑事警察可以进入我们公安的档案库？档案馆的通行数据库里只有你一个刑事警察……很奇怪，非常奇怪。” 菅野皱了皱眉：“——这不是你这个级别的人应该知道的事情。” “想来也是……”对讲机那头的男人停顿片刻，“我开门了，请进。” 男人的话音刚落，那伙“绑匪”就从面包车上跳了下来，冲向了菅野的方向，菅野听到电子门“滋”的一声响，于是将手搁在门把上用力往外一拽——门被打开了。 “稍等一下！”对讲机里传来男人急切地声音，“为什么监控摄像头全都黑了！怎么回事？该死！菅野警官！你做了什么？” 全副武装的波顿拽开菅野，将电子门往墙边一推，让自己的手下们端着枪往里冲。 “干得不错。”波顿拍了拍菅野的肩膀，“但是工作还没完，明白吧？你还得帮我们找到文件，再跟着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还有闲心废话？” “你先走。”波顿一晃脑袋，让菅野从他身边挤了过去，两人一前一后的冲进七号馆内部。 一进门，是一片比较空旷的区域，这是七号馆的内部停车场，几辆国产轿车就停在白线内。 停车场的左手侧还有一道门，再往里则是一条廊道，廊道直通七号馆的核心地区。 硬要形容的话，七号馆的布局就像是一只蜘蛛，最核心的地带是“前台”，访客会先来到这里，然后被管理员告知档案的位置，从“前台”向四周延伸出去的廊道则是通往各个档案存放区域的通道。 “上上上！” 波顿带来的这帮人行动迅速，合作默契，明显是由退伍军人之类的接受过军事训练的人员组成的。 ——我竟然放了这么一群人进了公安的档案馆……搞不好他们要闹翻天了。 菅野心想。 不过他并不后悔，毕竟他很讨厌公安，给他们找点麻烦也是好事。 更不要提自己妹妹还在这伙人手上，他也没得选。 ——哪怕放弃光希也要拒绝对他们的犯罪行动提供帮助？ 这对菅野来说根本不是一个选项。 “在警视厅的眼皮子底下这么明目张胆地闯入情报重地……你们胆子真大。”被波顿压在身前的菅野开口道。 “我们收钱办事，就算很危险，只要钱给够，一切都好说。”波顿用手中的步枪枪管顶了顶菅野的后背，“走快点儿，别被我的那些猎犬丢下了。” “——你们这一单生意能赚多少钱？” “怎么，你也想加入？” “只是好奇而已。” “……能赚很多。”波顿没有透露具体的数字，只是描述了一个“大概情况”，“普通人一辈子都可能赚不到这些钱。” “想来也是。”菅野点了点头。 毕竟，若是赚不到钱，谁会做这种行当？被警察抓住就要蹲一辈子监狱，不过比起失去自由，他们更有可能在抓捕中途中枪身亡…… 菅野稍微脑补了一下他的友人们来到他墓碑前吊唁的场景，冷不丁地哆嗦了一下。 等波顿押着菅野来到七号馆的“心脏地带”时，原本守在前台的警察们已经被全部制服，甚至连枪都来不及开就被按倒在地。 这大大出乎了菅野的意料。 原本他以为能听到枪声的，这一切进展也太迅速、太安静了…… ——他们真的是公安吗？怎么本事这么差，一触即碎！ “喂，混蛋们，够给我老老实实地在地上趴着，否则现在就往你们脑袋上开个洞！” 除了波顿，还有两名持枪分子守在前台左右，看管着趴在地上的五名公安警察。剩下的持枪分子已经冲进四点钟方向的廊道里寻找目标档案了。 “你也趴在地上。”波顿用力按住菅野的肩膀，让他跪下来，“老实点儿，你也不想让这些同僚丢掉命吧？” 菅野瞥了一眼那些笨蛋公安，心想既然他们现在都还活着，那就说明波顿原本就不打算杀掉这些人，就和之前的计划一样，波顿原本就不想让自己的行动搞出太大动静，在无人伤亡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取走目标档案是最好的情况。 因为一旦和警察发生交火，势必会造成重大伤亡，警方肯定会不遗余力地抓捕他们，有警察在屁股后面追着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再加上波顿的组织来自外国，他们完成这笔生意之后就会出国离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这恰恰是菅野不愿意见到的。 再这么下去，他没办法保证光希的安危，也没办法保住自己的性命，只有把水搅浑，才有一线生机。 “都别逞英雄，你们家里还有老人等着养，还有孩子等着照顾，如果丢了脑袋，那就什么都没了，你老婆会改嫁，你的孩子会失去父亲，甚至会恨你一辈子——你们要做的就是忍耐，等我们拿到东西，就会悄悄离开。”波顿端着突击步枪，一边在公安的身边走来走去一边像发表演讲一般说道。 说的比唱的好听。 但是菅野也明白另一个道理。 ——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因为谁也不知道波顿会不会中途反悔。 等他拿到他想要的文件，他会不会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杀掉？毕竟这些人见过他的脸。 他又会不会不放光希离开？毕竟只有死亡才能消除隐患…… 菅野不敢赌，所以他不打算束手就擒，坐视这伙武装分子拿到档案全身而退。 他打算做点什么，取得可以和波顿谈判的筹码。 ——KR3029071031Kitano. 波顿想要的那份文件。 只要能把那份文件握在手里，菅野就有了和波顿谈判的筹码…… 而菅野心里清楚，波顿虽然很顺利的进入了场馆，但寻找文件绝对不会这么顺利。 果不其然，去寻找目标文件的持枪匪徒原路返回，两手空空。 “——发生什么了？文件呢？”波顿问道。 “我们没有找到文件，架子上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什么？”波顿看了一眼乖乖趴在地上的菅野，又环视了一圈那些大气都不敢喘的公安警察，“告诉我，文件在哪儿？” 见没人说话，他随手拎起一名公安警察，对着他吼道：“文件在哪儿！？” “我不知道……”那名公安摇摇头。 “你不知道！？” “那份文件入库的时候就在十一区3B架27号格子里存放，如果你们没有找到，我也不知道。因为这么多年以来，没有人调阅过那份文件……” “混蛋！你们是管理档案馆的人，你们怎么可能不知道！”波顿一下子就火了，抽出手枪抵住公安的下巴，“说！文件在哪儿！” “我真的不知道，我甚至没有进入十一区的权限。” 波顿根本不相信：“我数三个数，告诉我文件在哪儿，三……” “——我真的不知道！” “二。” “求求你……” “一！” 波顿最后看了一眼那名公安警察，警察向他露出恐惧的表情，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真的不知道。 事已至此，波顿已经没办法再把公安丢在地上了，他心里清楚，只有恐惧才能让他在短时间内取得他想要的东西，所以他势必要杀一儆百，如果放过这名公安，其他人就不怕他了。 于是下一秒，改变策略的波顿无情地扣动扳机，子弹从警察的下巴射入，又从颅顶穿出。 波顿手里一沉，警察软绵绵地栽倒在地。 就在此时，随着一阵电涌声，头顶的日光灯突然熄灭，四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 就在波顿做出反应前，墙壁上的红色警报灯突然闪了起来，令人心惊胆战的警报声正在空荡荡的七号馆内回荡着。 波顿又揪起一名公安，质问他发生了什么。 “是枪声……” 公安回答道。 “档案馆里有声音检测机制，如果检测到枪声，就会触发警报……” “警报触发之后呢？” “警视厅会向七号馆派出武装部队……” “——该死！”波顿大骂一声，“现在，告诉我文件在哪儿？” “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虽然负责管理七号馆，但我们无权进入十一区……” “十一区一直都是由谁管理的？” “没人。” “没人？” “自从前任馆长自杀之后，十一区就废弃了。我们从来没有进去过。” 前任馆长…… 就是菅野那个朋友。 波顿把公安往边上一推，走到刚才菅野趴着的位置。 ——那里空空如也。 ——菅野跑了！ “操他妈的！”波顿大吼一声，“给我把他翻出来！” “可SAT已经往这边赶了，我们是不是应该撤退……”波顿的手下提出反对意见。 “放屁！拿不到文件，我们就回不去——菅野这个混蛋耍了我们，他肯定知道文件的下落，你们四个，去正门守着，不许任何人出来，也不许任何人进来，你们两个跟我走，剩下的人，给我分头去找！” “——那剩下的这些人怎么办？”手下看了看那些公安，“我们不在这儿看着的话……” 话虽然没说完，意思已经传达到了。 如果没人在这儿守着，他们就会反戈一击，这对波顿他们来说威胁很大。 “去他妈的！”波顿把手枪收进枪套，然后端起突击步枪一阵扫射，把三十发的弹夹全部打空，子弹壳落了一地。 枪声落下，剩下的四名公安警察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好了，你们这帮废物！快他妈的动身！快！给我把菅野找出来，逼问他文件在哪儿！” 波顿一声令下，持枪匪徒四散而去，从此刻开始，菅野信之成了他们唯一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