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托:“......你们没探错?” 陆二九苦涩地道,“回禀主君,朝廷声势浩大,沿途无数百姓亲眼所见,错不了。” 他也希望消息有误,可这就像一个人眼睛里进了沙子,自个儿知道是真的。 六万大军,别说踏平江东,征战异域都足够。 这一回,朝廷是真不想给江东活路。 像他这样的陆家部曲,更是死路一条。 追杀吕布时有多兴奋,如今就有多绝望。 陆托不敢置信地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吕布死了,朝堂诸公、军中将领们,应该忙着瓜分他遗下的权势才对,大将军之位,也该让他们争得头破血流。 张祯此人,也属于吕布的遗产,值得他们争抢。 朝廷军队的格局,都会为之一变。 等他们分出胜负,已是事过境迁,还有谁会执着于为吕布报仇? 何进、董卓当年不都是这样? 任他们在世时权倾朝野,死了就像死条狗。 其部属争权夺利,有谁提及报仇二字? 活人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愿景要去实现,管不了死人。 死人毫无价值。 换言之,吕布这股势力里,最不好对付的就是吕布本人,只要拿下他,后面的麻烦,自有人去解决。 张祯或许很棘手。 但她如果深爱吕布,必然伤心欲绝,无力理事。 她若只是利用吕布,就会发现失去吕布后自己有多危险,定会忙于拉拢武将,巩固权力。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没空出兵。 朝廷最多发来些不痛不痒的斥责,不伤筋不动骨。 也就是说,刺杀吕布看着严重,实际上代价很小。 正是出于这样的判断,他们才敢设下计策,将吕布永远留在江东。 这也是致使天下大乱最为快捷的方法。 要怪,只能怪他自己轻信孙权,没有防备之心。 可现在,朝廷怎么没乱,大军怎么真来了?! 跟他们想好的根本不一样!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陆二九又道,“张祯还说了句话。” 陆托看向他,“什么话?” 陆二九低下头,慢慢道,“天街踏尽乱臣骨,辕门遍挂逆贼头。” 陆托又惊又怒,“她敢?!” 孙权听了这大半天,看着陆托惊慌的模样乐不可支,“她为何不敢,又有什么不敢?哈哈,张神悦的胆子,比你的大多了。” 如今他已无脸再叫一声小姨。 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 陆托没理他,问陆二九,“此等杀意深重的言论,朝中就无一人提出异议?” 这不就是屠城? 但反贼可以屠城,诸侯可以屠城,朝廷怎么能屠? 朝廷行事要讲大义,哪能把杀戮挂在嘴上。 陆二九低头,“据传,所有人都支持她,要将江东杀个鸡犬不留,为大将军报仇。” 陆托倒吸口凉气。 如此说来,江东是犯了众怒。 吕布在朝中竟这么得人心,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张祯对朝堂的掌控,也超乎他所想象。 孙权幸灾乐祸地道,“你们完了,哈哈!” 陆托虽然不想跟他一般见识,也忍无可忍,反唇相讥,“小将军有什么好高兴的?我们完了,你也跑不掉。” 孙权笑道,“你是逆贼,我是乱臣,我当然跑不掉,但还是很高兴你们玩完。弄巧成拙,大难临头的滋味怎么样?哈哈!” 陆托不愿跟他做无谓的口舌之争,淡淡道,“不会完,因为,咱们还有你长兄。他一回师,江东危难即解。” 孙权还是笑,“可是,你派去送信的人被我拦下了,兄长压根不知道,回不来。” 他在江东经营这几年,也并非一事无成,一时不察才中了陆托等人的奸计。 但陆托等人也未能全部掌控江东,他还有些心腹可用。 世家对他的影响,并不是急风骤雨明着来,而是潜移默化。 陆托神色不变,“小将军说的是陆一七、陆二四、陆三五么?这几个拦下便拦下罢。好教小将军得知,早在计策刚定下,吕布还没到吴县时,我们就已派人去了漠北。” 他们是真心想将孙策扶上大将军之位。 所以,就算觉得朝廷不会出兵江东,也还是派了人去找孙策,请他领兵回来主持大局。 等他回师,见到如今的局面,自然不能看着亲兄弟孙权去死,只能与朝廷为敌。 而要对阵朝廷,也离不得他们江东世家。 双方绑在了一条船上,利益纠葛,难分难舍。 跟他们最初的谋划区别也不大。 世家无意出风头,只想撑起一杆大旗,然后在这杆大旗的保护之下默默发展。 孙权瞪着他,忽然又是一阵爆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以为,兄长会救我,顺便救你们?不,他只会怪我辱没门楣,使祖宗蒙羞!别说救了,若有机会,他定然亲自清理门户!” 陆托:“......你是他同胞兄弟!他曾在令尊临终前,保证过会照顾好你们!” 孙权眉宇间带些骄傲,“我兄嫉恶如仇,平生最恨忘恩负义之辈,宁愿违背誓言,也不会亏了大节!” 他想做兄长那样的人,也以为自己能做成。 可如今行差踏错,无颜见亲兄长,也无颜见公瑾兄长。 他们一定很失望。 陆托默然片刻,道,“我们会扶持他当大将军。” 兄弟之情若靠不住,也还能以利诱之。 孙权笑道,“这话,你大可当着他的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