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鼯鼠的脑子霎时清醒了不少。先是一阵石棉瓦裂开的乱响,他左脚先落地,腿骨断裂的声音在枪声间隙中传进耳朵。
以寡敌众的枪战持续了不到两分钟,双方共射出数百发子弹。
多年以后,鼯鼠对这场混战最为记忆犹新的不是枪声,是他闻过最呛人的火药味。封闭的走廊里,火药燃烧的浓烟熏得他泪眼朦胧,双方边开枪边大声咳嗽;
他说自己腿部受伤绝对是因为纵身跃出窗口的时候只顾得大口换气。
鼯鼠落地的时候右手环抱着孩子,幸好棚子里停满了自行车。他感觉左小腿骨碎裂了几个小片,不算严重,但还是疼得直咧嘴。现在整排自行车都被他撞倒了,他狼狈地站稳身子,尽量护住婴儿。
楼上的枪火集中到窗口,枪声更加密集。天很黑,石棉瓦顶棚遮挡着他,雇佣兵们显然看不到他,但子弹穿过石棉瓦击打着水泥地面上逬出火星。他蹦蹦跳跳地往墙根窜过去,子弹居然没打中他。
趁着上面换弹匣的时候,他沿着墙根,跌跌撞撞地跑出对方的视野。
楼上那帮人在城区里作战经验确实不足,窗口只能容纳两个人同时开枪,换子弹的时候后面的人竟然没有补位。
他白天有意让路霖把他安排住在金盾宾馆,路霖就算跟莽城的岩糯有联系,也不可能想到自己转到这么偏的小旅馆。
路霖只要把他来到崖渡的消息通知莽城,杀手就有了赶过来的时间。
路霖不知道他真正的落脚处。
他现在可以肯定是北边的内鬼暴露了自己的落脚处。
他身上没有任何证件。在洪流中挣扎的时候,从北京带来的假证件全都丢光了。这个又小又旧的旅馆不用出示身份证,只需要在门口的本子上登记一下自己宣称的身份。旅馆的客人都是初次进城打工的贫苦村民,他们身上带着十几张又脏又臭的五角、一元纸钞,住不起卯喊那种档次的宾馆。房租按床位计算,每张床每天两块钱。
他粗略化了妆,胡乱填了个名字,那间房有四张床,他给了八块钱,包下整间房。
他一年前轮流租住过这个小旅馆的每个房间,狡兔三窟,这个旅馆是他的临时安全屋,对建筑物内外的环境非常熟悉。
他有意拖到晚上八点多,街头电话每分钟五分钱。他用密码留言给传呼台,告诉北京某个小组成员他的住所。
是他自己把旅馆的位置和房号都告诉了这个人。
他在前台登记信息把雇佣兵引诱到308房,他在这个房间门锁上挂起令人困惑的彩灯,然后用别针打开307房的门锁,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来犯之敌。
如果他在卯喊宾馆的消息被泄露还不能百分百确定的话,现在已经证据确凿:是这个人出卖了他。
这是他的第二个任务,最重要的任务。
为了挖出这个内鬼,他冒了好大的危险。
尽管已经证据确凿,但毕竟是跟鼯鼠一起战斗过多年的战友。
“你这个浑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鼯鼠内心纠结。
很多年以后,崖渡人依然记得这个无数枪声划破夜空的晚上。
那是一个午夜,有些人睡着了被惊醒,有些人还没睡。初时人们误以为是泼水节前后的鞭炮声,好事的人跑上街道看热闹,令他们失望的是没有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