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 山寨下,一条蜿蜒曲折的林间小道中,现在还是大明张家口八大家之一,在原历史上满清入关后成了满清八大皇商之一的王登库正带着人在林荫中焦急的等待着。 突然,寂静中,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他身后的密林中传来,王登库一惊,下意识扭头就要喊话,却在开口瞬间看清了来人的样貌,神情一怔。 “范兄?怎么样?成了吗?” 片刻后,范永斗带着护卫从林荫中缩着肩膀走了出来,闻言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幽幽道: “成了,十万人的粮秣,五万人的兵甲,下个月初一起势。” 王登库表情一松,目光闪烁间,笑着举手对范永斗竖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范兄,连原定价码的三分之一都不到,佩服!” “行了,一个没什么眼力见的蟊贼而已,如果不是仙人突然出世,上面催得紧,莫说这三分之一的军备粮晌,老夫来都不来。 什么东西,他也配让老夫亲自来说和? 呸!” “呵呵……” 翻着白眼往路边草丛狠狠啐了一口,范永斗一脸不屑的岔开了话题。 “说说吧,那群鞑子怎么样了,老黄他们回信了吗?” 王登库闻言,脸上笑意一散,神情有些凝重的摇了摇头:“除了札萨克图汗、车臣汗、土谢图汗、准噶尔、和硕特、土尔扈特、杜尔伯特、察哈尔等与我们关联较深的部族外。 科尔沁、札鲁特、巴林、奈曼、敖汉、喀喇沁、土默特、翁牛特、阿苏特等部还在迟疑。” 范永斗眉头一皱,“迟疑?为何?” 王登库双眼微眯,压低声音沉声道:“据说是因为辽东。” “辽东?” 范永斗一愣,定了定,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眉头一皱,“话说回来这辽东到底怎么回事?查清楚了么?” 他面前王登库见状,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具体情况还不清楚,目前只知道皇太极似乎是想跑,多尔衮好像是想打。 反正建奴内部现在人心惶惶的,不少旗人已经开始自谋出路,连带着科尔沁它们也迟疑了起来,不知道是该继续跟皇太极南下,还是重新投降明廷。” “愚蠢!” 听到这话,范永斗脸色一变,冷不丁的大声呵斥起来,“老夫原以为李自成就够蠢的了,没想到皇太极那个奴酋子也如此愚昧,跑? 他能跑哪儿去? 极北? 建州卫? 还是朝鲜? 全是狗屁! 仙人真要有本事,他就是跑到天涯海角,弄死他不跟玩儿一样? 我看是那小奴子想借仙人与朱由检的手除掉多尔衮,并顺便试试那位仙人的手段吧?” 王登库呵呵一笑,没有接话,而是主动岔开了话题。 “另外各边军重镇也基本确定了,除了那些跟我们没什么关系的新镇外。 我们能联系的十一镇中,辽东镇想待价而沽,不想掺和,估计是得了祖大寿跟吴三桂的信。 蓟州镇、昌平镇、真保镇尚未回信,大概是因为距离京畿太近,害怕被仙人清算,可能想要拒绝。 至于剩下的宣府、大同、太原、延绥、宁夏、固原、甘肃七镇,大多已经明确回信附事,只有大同、宣府、太原因为卢象升的缘故没什么动静。 不过卢象升已经卸任了,原本在卢象升麾下的宣府总兵杨国柱与山西总兵虎大威也被朱由检调到了京城,现在正在跟孙传庭那个西军大都督一起在京城领晌,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现在留守宣大的只有个大同总兵王朴,此人外厉内荏,看似忠贞,实际上贪生怕死,搞定他不难。 所以连老弱病残都算上的话,此次参加附事的各边军重镇人数大概在五十万人左右。” “五十万?” “嗯,五十万。” “察哈尔它们呢?” “它们那边大概能有个十几二十万,不多,但都是常年入关打草谷的好手。” “咱们自己呢?” “时间太短了,各家目前只招募了两万左右的团练。” “不够,这点人根本不够,到时候战事一起,这点人别说冲锋陷阵了,连我们自己都护不住。 这样,每家从起事的边军里选出三万能征善战的老卒作为咱们各家的亲军营,剩下的再扔给李自成。 另外去蒙古那边再买一些好手回来,起码要保证每家都有一个骑营(五千六左右)在手。 不要怕花钱,钱没了可以再赚,如果这一场咱们败了,咱们再多的钱也没用了。” “好,我一会儿就安排下去。” “对了,南京那边怎么样了?” “魏国公徐弘基已经应下了,现在正在跟张献忠谈,主要是顾及那个李定国。 魏国公想要将其收为己用,充当他的统兵大将,不然也没这么麻……” 伴随着逐渐飘散的低语,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影影绰绰的林荫阴影中…… … 同夜。 湖北谷城外,张献忠大营,中军帅帐。 “……不行,绝对不行,这事额不同意,要是以前也就罢了,现在仙人显世,各地因为活不下去而自发去京城朝圣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这时候反叛朝廷,嫩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到时候不用仙人出手,外面那些百姓就能把额们生吞活剥了! 更何况人家朱家皇帝是得了仙人谕旨的,他朱由检现在既然敢这么办事,那肯定是有仙人的授意。 那可是仙人啊。 太祖朝那些事嫩忘了吗? 到时候就凭嫩额这些凡人,能斗得过人家? 万一到时候惹怒了仙人降下天罚怎么办,嫩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什么叫额负得起这个责任?当年额被那朱家皇帝逼得家破人亡,在村头一个人饿着肚子等死时,仙人在哪儿? 他朱由检又在哪儿? 当年山陕大旱,成千上万的灾民饿死时,他们又在哪儿? 他们负责了吗? 哦,现在额拿起刀准备向朱家皇帝讨个说法时,嫩跑过来说仙人来了,要额投降? 晚啦! 额跟嫩讲,额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逆来顺受的孙可望了,额是反贼,跟嫩一样的反贼! 再说了,莫说前阵子那神谕是不是真的仙人弄出来的! 就算真的是仙人弄出来的,那也是人家朱家的仙人,跟嫩,嫩,还有嫩,跟咱们这些苦哈哈没半点关系! 嫩别以为嫩未来是什么抗清英雄就能让朱由检高看嫩一眼,额告诉嫩,嫩在人家眼里,就是一个造反的反贼! 嫩一天是反贼! 嫩一辈子都是反贼! 嫩就是说破天,到了朱由检那嫩也是大明的反贼!” “大哥嫩——!” “行了,都给额闭嘴!!!” 砰的一声,争吵不休的帅帐安静了下来。 而后,帅位上现在因为杨嗣昌‘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围剿被迫投降负责围剿他的大明兵部尚书熊文灿。 但降名不降命,在后世湖北谷城一代以四万本部兵马据守,在原历史上,崇祯十二年,也就是书中明年再次复叛起势。 并一路坐大,最终于崇祯十七年朱由检被李自成逼得走投无路时入川草草称帝。 之后又在朱由检被李自成逼死,李自成被吴三桂联手多尔衮阴死时,不顾自己的大西政权草创,周遭民心不稳的事实。 大肆屠杀镇压四周残明兵马与本地川民,导致原本盘踞在四川一代跟他纠缠的很多残明将帅与明人出川投奔满清。 最终在顺治三年,即公元1646年天下汉人因满清剃发易服而奋起反抗时。 以抗清救民的名义率五十万大军仓促出川,结果因为其在四川对当地明朝士绅官僚实行的是血腥镇压政策,导致被士绅官僚集体出卖背叛,最终被清兵射杀在西充凤凰山的张献忠阴着脸开口。 “朝宗(孙可望别名)、云枝(艾能奇别名)、抚南(刘文秀的字)嫩们三个先出去,鸿远(李定国的字)嫩留下!” 正跟李定国争吵的张献忠四大义子之一,原历史上在张献忠败亡后,先与李定国等人南下盘踞云滇。 结果因为内讧在顺治十五年,也就是公元1658年投降清廷的孙可望脸色变了变。 颇为不忿的看了眼脸色阴沉的张献忠,有心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敢顶撞,只能冷哼着离开。 临走时,看向他面前李定国的目光满是怨毒。 对此,现在还是张献忠麾下的好二儿,一切都还没发生的抗清名将兼张献忠四大义子之二的李定国视若无睹。 而是一脸严肃的盯着他前方主位上脸色阴沉的张献忠。 等孙可望带着艾能奇与刘文秀相继离开后,看着张献忠正准备说话,他面前神情恼火的张献忠却突然脸色一变,一边竖指示意他别出声,一边轻手轻脚的走向帐门。 而后,在他有些愕然的目光下,轻轻撩开帐连一角向外看了看,发现账外没人,才撩着帐帘头也不回的低声道: “鸿远,嫩可知为父为何会答应徐宏基(魏国公,徐达留在南京的后嗣)同他一起北上反明?” 李定国眉头一皱,沉默了片刻,猜疑道:“寄人篱下,受制于人?” 撩着门帘往外瞧看的张献忠一叹,脸带无奈的收回了目光,“嫩可知道,此次起事除了徐宏基这群南京大明勋贵外,还有北地建奴,西部蒙元,以及大明各地边军?” “?!” “边,边军?!!” 李定国一震,神情大骇,“这怎么可能呢!他们……” “傻孩子,陛下他犯了大忌啊。” 正惊骇的李定国一僵,顿了顿,眼神一闪,“父亲嫩是说……新军?” 张献忠缓缓点头,“嫩可知几百年来,大明边地各军镇滋养了多少私通蒙元的赃兵污将? 别的姑且不说,单说为父当年从军的那延绥镇(也称榆林镇,后世陕西榆林一代),嫩知道那里有多少人在跟蒙元、满清倒卖军械粮秣自肥吗? 这么跟嫩说吧,延绥镇上下十几万人,上到总兵,下到伍长,十个里面九个在贪。 另外一个要么是高官子弟混功的,人家不用贪,要么就是不得信任的新兵蛋子,被人联手排挤不让贪。 嫩知道为父当年为什么会犯军法吗?(张献忠早年当兵时差点被打死的那件事) 那是因为为父当年替王威那个囊货押解了一批朝廷下来的物资去蒙鞑子那里卖。 结果正好遇到朱由校病死,朱由检上位,并倒算魏忠贤查脏养廉。 王威知道后,怕事情泄露招来朝廷清算,就想杀了为父跟另外几个官校杀人灭口。 要不是为父当年是其心腹陈洪范一手提拔的,手里捏着他跟陈洪范窝赃的账本,让陈洪范暗中找人疏通关系靠假死蒙混过关。 为父当年恐怕就直接被王威那个瓤货给宰了。 就这,为父也被打了个半死。 而嫩知道为父当年押送的那批东西是什么吗? 那是整个延绥镇上下十几万边军一年的军备粮秣! 一年啊! 嫩知道有多少钱吗? 足足几百万两! 当时额们负责拉运卸货的人马就动用了十个营盘,足足延绥镇一半的人手,分了好几十条线路才运出去。 嫩想想,那么大的数额,嫩觉得他王威一个人能吃得下? 别人额不清楚,单单为父知道的,就有好几个在朝的部堂在背后打理关系。 而这,还仅仅只是为父在的延绥镇一镇。 现在陛下仗着有仙人撑腰大肆改革,看似革旧出新,实际上跟玩火没啥子区别。 相信为父,到时候就算那些将官不想反,底下那群跟着喝了几百年兵血的底层校官们也会逼着他们反的。 而到时候,就算陛下仗着仙人的力量守住了,可嫩想过没有,仙人再厉害,人家最后也是会走的。 这大明最后还是会落到他朱由检的肩上。 而仙人一旦离开,以朱由检的能力,嫩觉得他能抵得过满朝文武的反扑吗? 昔年的太祖皇帝如何? 杀的满朝人头滚滚,不照样死后被人掀了皇位,弄出来个靖难之役?” 李定国沉默了,看着眼前人默然良久,闷声道:“那父亲嫩的意思是啥?就这么反了?” 张献忠闻言,一脸语重心长的道:“傻孩子,为父说这些不是想要咋,只是想告诉嫩,为父其实也是不想反的,只是局势如此,额也没办法。 这样吧,来日咱爷们围攻顺天府时,嫩找个机会带人替为父跟朱由检联系联系,看能不能给咱爷俩谋一条活路? 嫩虽然是反贼,但在未来那也是为大明做了贡献的。 这是神迹中的仙人老爷亲口承认并认可的,想来到时候朱由检不会对嫩太过为难。 嫩看中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