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谁干的!” 指桑骂槐的跳着脚发泄了一通后,郑芝龙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而后,他身侧四周低着头一声不吭的郑芝鹏几人闻言,偷偷对视一眼,将目光落在了辈分最长的郑鸿逵身上。 本不想开口触霉头的郑鸿逵见状,无奈耷拉着脸主动接过了话头。 “说啥啊大哥,我们什么都没干,你让我们说,总得跟我们说要我们说啥啊!” “就是就是,大哥你倒是说清楚要我们说啥啊,这没头没脑的,说的我们都迷糊了。” “是咧是咧,大哥您先消消气,先跟我们说说为啥突然发这么大火……” “少他老母的跟老子来这一套,一群直娘贼的囊球子,老子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们拉扯大,你们有几根花花肠子老子能不知道? 说,到底是谁暗中给徐家通风报信的!老三(郑鸿逵),是不是你!” “徐,徐家?通风报信?” 郑鸿逵一脸诧异,“不是大哥,你这话说的就不明白了,这咋又跟徐家通风报信扯上关系了?我一直在这里陪着你,啥时候又去跟徐家通风报信了啊!” “是啊大哥,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弟弟们最近一直跟在你身边安抚张献忠那群贼寇,怎么可能去跟徐家通风报信嘛。 再说了,徐家那是陛下点名要除掉的贼商恶盗,我们怎么可能会去触这个眉头啊!” “就是就是,不可能的,大哥你肯定是搞错了,不可能不可能的……” “行,都跟老子在这儿装糊涂是吧?” 伴随着几人的辩驳,郑芝龙的眼中隐隐浮现了一抹红光,而后,他面前正辩解的郑鸿逵几人心头就是齐齐一跳,打小跟着郑芝龙走南闯北的他们意识到郑芝龙真的起了杀心后,赶忙起身躲避了起来。 “大哥您别激动,千万别激动,我们冤枉,真的冤枉啊大哥,我们一直在您身边替您冲锋陷阵,怎么可能去勾结徐家啊!” “是啊是啊,大哥您消消气,千万……” “少他老母的跟老子扯淡!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的心思,不就是眼看老子飞黄腾达了,陛下没给你们封赏。 觉得自己没着没落的,心里不爽快,想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吗? 你们也不用你们那猪脑子想想,你大哥我现在这是飞黄腾达吗? 区区一个南安伯也叫飞黄腾达? 看看人家孙承宗! 看看人家秦良玉! 再看看你大哥我! 人家孙承宗、秦良玉那些人哪个不是简在帝心,手里不仅握着数十万精锐,连家眷都是住在宫里跟皇后同吃同住。 我呢? 不仅要提着脑袋给朝廷卖命,还要跟儿子分兵两立,远赴海外去避嫌。 这他妈也叫飞黄腾达? 老子就纳了闷了,你们难道就没想过为什么你们那大侄子带着十万水师在翻阳湖吗? 这不就是明摆着朝廷防着咱们,不信任咱们吗! 现在这时候不想着团结一致兄弟齐心,居然背地里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咋滴,你们是觉着你大哥我这个南安伯当得安稳,想给你大哥找点乐子? 还是觉着你们大侄子那个镇海大将军当得舒坦,想要给他创造一个大义灭亲的机会? 我郑芝龙一世英名,怎么会有你们这几个猪一样的兄弟。 陛下那是何等神武的人物,他身边仙人又是何等的手段,你们是不知道还是咋滴? 眼瞎装听不见吗? 难道就不觉得可笑? 在这儿跟人家玩心眼子,你就不怕晚上锦衣卫上门找你们? 踏马的,老子刀里来火里去的给人在外面装孙子,好不容易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拉扯大,你们就是这么回报老子的? 行! 你们可真行! 今天老子就把话放在这儿,不管你们谁在背后跟那群贼骨头通风报信,最好藏好咯,别被老子找出来。 要不然,不用陛下开口,老子亲手剐了你们!” “大哥你……” “都给老子滚!!!” 哗啦啦——轰! 伴随着一阵声嘶力竭的咆哮,郑鸿逵等人脸色难看的离开了郑芝龙的中军大帐。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转身离开的刹那,提着剑披头散发背对着他们撒泼的郑芝龙突然回头看向了他们,眼中凶光毕露。 ‘一群扶不上台面的东西,来日朱由检那个白毛小儿要是因为你们溺了老子,老子先把你们全弄死!’ … 半个时辰后。 杭州府,钱塘江水师大营,郑鸿逵的偏营帅帐中。 郑鸿逵虎着脸坐在主位,他身旁两侧,郑芝鹏、郑芝豹两兄弟分别坐立,脸上的表情即愤慨又恼火。 “……大哥也太过分了,再怎么说咱们也是他一手带大的亲兄弟,怎么能这么说咱们,他还是不是咱们的大哥了。” “亲兄弟?呵呵,五哥呀,这你就想多咯,你要明白,现在的大哥,可不是以前那个带着咱们泥水里打滚的大哥咯。” “?” “老七你啥意思?” “五哥你难道忘了吗?皇帝都下了口谕,人家未来可是要当倭国王的人,哪儿还看得上咱们这些穷兄弟啊。 再说了,抛开未来不谈,单论现在,人家那也是大明南安伯,咱们那位好大侄更是统帅二十万水师的大明镇海大将军。 咱们咧,除了三哥有个空有虚名的登州副总兵之外,看看你,再看看我,副总兵,先锋校尉,连个名号都没有,只有俩官职。 这能跟人比吗? 我看呐,以后咱们进人家里,都得给那看宅子的老郑头下跪行礼才行。 不是有这么一句话么,叫,叫什么‘宰相门前七品官,世族屋前无犬吠’。 好像就是这么说的吧,人家古时候宰相才多大的官,这南安伯,镇海大将军,甚至倭国王的官职,怎么着也比那宰相高吧。” “噗,就他?还倭国王?依着当今那位爷的性子,可能吗?最后能给他留个安享晚年就不错了,还想当倭国王,纯粹是母猪撅腚想屁吃。” “呵呵,那可说不定,有咱们那位好大侄在,保不齐人家朱家皇帝就好这一口,一挥手……” “行了,都少说两句吧,说到底,他毕竟是咱们的亲大哥,虽然现在变了,但当年他一个人外出给咱们挣粮养活咱们却是不争的事实。 要是没有他,咱们可能早就跟老四老六他们一样饿死病死了,嘴上留点德吧。” 正准备趁着郑芝豹的话继续编排腹诽,主位上的郑鸿逵突然开口截住了话头。 郑芝鹏一滞,顿了顿,最终半恼半悲的一叹。 “事情咋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了呢,早知道现在会变成这样,当初还不如就跟着颜思齐干,起码还能落个清静。” 主位上正琢磨什么的郑鸿逵一愣,随即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跟颜思齐?笑话,你想跟人家,还得看人家愿不愿意收你才行。 行了行了,少扯这些没用的了,都回去准备准备,找机会自立吧。 等联系到德川家,咱们就里应外合,先断了他当倭国王的梦再说。 到时候他要是识趣,念在往日兄弟情分上,给他一条活路,要是不识趣……” 说着,郑鸿逵眼一眯,脸上表情变得阴冷森然。 他面前,郑芝豹、郑芝鹏两人一惊,对视一眼,默不作声的移开了目光。 慢慢的,气氛变得压抑。 … 同时。 杭州府以东百里外的杭州湾,一艘正在海中随波逐流的福船内。 “……八大王,陛下来信了。” “嫩,嫩先等等,让额缓缓,缓缓,呕~” “他,他老母的,这海上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晃起来就没个消停,晃死额了,呕……” “不行了不行了,额要快散架了,难受死额了,嗯哼哼哼哼……” 在杭州完成朱伟光交代的犁地任务后,直接以‘被朝廷活捉’的名义乘坐郑芝龙的舰队准备前往倭国继续下一个任务。 结果被海上特殊的行情晃的腿肚子直抽筋的张献忠趴在轨杆上,白着脸狠狠呕了几口酸水,才晃晃悠悠的从他身边的一脸淡定的堵胤锡手中接过了密信。 结果强撑着睁眼拆开看了半天,发现纸上的字诡异的从纸面崩起并开始在手上跳舞后,眼一花,一个没忍住,又呕的一声把手里的信给堵胤锡塞了回去。 “不不不,不行不行,看不得看不得,这些字成精了,竟然跟额跳起了舞,呕……” “……” 因为出身江苏而自幼熟悉水性,所以对海上航行没什么反应的堵胤锡看着眼前这个海上扒鸡,摇了摇头,自顾自的摊开了手中已经拆封的密信。 “陛下怀疑郑家内部出了问题,要我们小心点,如果可以的话,尽早跟郑芝龙脱离自立。” “啊?” 听到这话,正趴在轨杆上吐得五迷三道的张献忠一个激灵,猛的坐了起来。 “嫩嫩嫩啥意思,郑家这是要反?” 堵胤锡看着手中的密信,摇了摇头,“应该不是,陛下怀疑有人在背着郑芝龙暗地里搞鬼。” 郑芝龙一愣,而后一凛,“嫩的意思是说,郑芝龙控制不住他手底下那群人了?” “很有可能,郑芝龙有他儿子郑森在,只要以后不要再像未来的他那样三心二意阳奉阴违,那他的荣华富贵可以说是指日可待也不为过。 但他手底下那些兄弟就难说了,尤其是他那几个亲兄弟。 按之前陛下宣布的诏令,以及平日里透露出来的心思,未来的大明肯定是要开海经商的。 而郑家能起势,全靠着海上与外番通商带来的暴利。 如果大明未来真的开了海,那么他们这群人的利益势必会受损。 到时候,郑芝龙与郑森也许会因为朝廷的恩赏选择退而求其次。 但他手底下那群人是绝对不会逆来顺受的。 那群人说得好听点是海商,本质上其实跟你以前差不多,甚至还不如你。 你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才造的反,他们不一样,他们是一群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海贼。 对于你而言,只要能让你活下去,你就不会有太大的反抗。 因为你求的是生存。 而他们这批人自始至终求的都是财。 所以,就算郑芝龙愿意割舍一些自身的利益对他们进行帮扶,恐怕他那些习惯了大块称金大碗喝酒的兄弟也不会真的心服口服。” 张献忠被说的有些尴尬,也有些懵,不过仔细琢磨了片刻,发现的确是这样后,赶忙接过了话头。 “那咋办,真要是这样,那咱们可就麻烦了呀,咱们现在上了人家的船,别说跟人家动手了,连这最基本的海浪都没适应了,真要打起来,可没半点胜算……” “此事我也考虑过,来之前也曾跟唐王他们商量了一翻,咱们可以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啥意思?” “他郑家不是有人不满郑芝龙想要篡位么,咱们也可以这样,赶明儿你我二人找个机会与唐王、朱纯臣他们决裂。 到时候,只要姿态做足,郑家那些有异心的人自然找上门来,届时,你我二人顺势率军跟那些叛贼联合,唐王跟朱纯臣他们则去郑芝龙那一方。 这样一来,我们不仅可以避免被人一网打尽,还能趁机试试郑芝龙是不是真的效忠于陛下。 哪怕未来他们郑家分出了胜负,我们也可以随机应变,不至于太过被动。” “嫩是说,咱们假装跟唐王、朱纯臣他们不合,然后跟他们决裂,投靠那群想要真正作乱的郑家人?” “嗯,眼下我们孤悬海外,外无援兵,内无粮秣,不仅举目无亲,就连行军路线都受制于人,稳妥起见,只能如此,不知你意下如何?” 看着眼前人看似询问,实则带着浓浓命令的眼神,张献忠简单沉思片刻,最终咬牙点头: “中,额只是个土贼,玩脑子不如嫩们这些瓜娃娃,嫩们说咋办额就咋办。 不过额可得跟嫩提前说清楚,额这次可不是真的要反的,这一点嫩们可要给额作证。 到时候万一陛下要是问起来,额就说这些都是嫩教的,跟额无关。” “放心,这些事我们都要联名作保一起告诉陛下的,陛下是知情的。” “那妥了,就这么办他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