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兰被讽刺到一时气急,反问道:“那你不远千里到南疆来做什么?我要听实话,你想要做的事,贺予通通告诉我了,就你这身体,如今能帮你只有我,我劝你……”贺子兰说着眯起眼。
“那些仆从无罪理应释放。”程琪没接话。
“事情查清楚自然放了。”贺子兰应道。
程琪见她如此强硬,只好移步里边坐下,贺子兰跟着进去坐下,自己给自己倒茶。
“我是狐妖,我们有自己的国度,无奈统治黑暗,下了山后师父说还需历练一番。”
“到南疆仅是历练并没有别的企图?”
“图~我图名图权,当然名是第一急要,为了名,跪着当国君也愿意。”
贺子兰气得拍桌,“全是胡扯!”幸好程琪及时离桌子远些。“我当你病糊涂了,今就这样吧。”
见她作势要走,程琪赶紧喊道:“等等,你宫里的丫头我不放心,还有那个程珍……我要程娴。”
“我不会再让她靠近你,但是暂且先留着她吧,程娴……”贺子兰看着她身形单薄,又忆起当日搜家情状,“我再想想。”
又过了数日,贺子兰又来了,这回带来程娴,两位还没亲昵完,贺子兰便打断道:“程娴先去看下药,我跟你主子有话说。”
支走她后,贺子兰道:“宫内宫外的大夫都说要静养少忧思,程娴已经给你带来了,其余蛇过不了多久也会放。”
“何时处置程仪?”程琪问道。
“你有证据吗?”贺子兰反问道。
“我亲眼所见,你知道我是狐妖但你不也没证据证明我是,不是吗?”程琪问道。
“呵,我确实也想推倒程仪,但……必须找好时机。”贺子兰喝了口茶。
枝头的叶子都掉光了,如今的程府有蛇打扫却还是死气沉沉。
“呵,那天清音一弹,你心中还有正业吗?还不是说什么做什么?”程琪笑道,走到床边坐下。
贺子兰起身,回答道:“本座不想六亲不认,也不想与天地对抗。”
“大祭司和莫楝一条裤子的是不错,但你想用程仪跟莫楝谈判,依我看不成,最可靠的唯有自己的力量。您是一国之君啊!”程琪说完,手身撑着床,头有些晕眩。
“不识相的东西,谁许你指责本座,又谁许你直呼神明名讳!”贺子兰怒骂道。
“不是东西的才挨打不知道疼。”程琪说着脸往内朝向,捂住胸口。
贺子兰正要破口大骂,结果发觉程琪不好了,赶紧大喊:“快请大夫。”
此后几乎每一天,贺子兰都会来看程琪,她却不是时时清醒,多数时候又是争吵。
这会,程琪在床上卧着,忽然贺子兰嘴里不干净,“说,你到底为谁做事?你处心积虑,步步为局,险我于不仁不义!”
程琪在府中对外头并不尽知,贺霆为自保招了,程仪着急,但她使错劲了。
“你说啊,为何不语?”贺子兰问道,“本座再问你,青州那只是不是你?”
“是我。”程琪答道。
贺子兰惊讶得退后两步,“连本座都能看破,为何铜镜照不出,你究竟有什么邪术?”
“这个,我不知如何解释……”程琪低头说道,“你想要真相,想问什么尽管问。”
贺子兰眸色晃过红色又消失,含着泪问道:“你对本座使用幻术?难道本座对你的感情都是你的一个局!”
“我使用过,至于其他的那要问你自己啊?”程琪情愁又上眉头。
“你你……”贺子兰正要说什么,程娴赶忙阻拦,“陛下,主子,两位何必每次碰上便闹不愉快呢?”她又拉住程琪,“您说真话,可真话往往最伤蛇。”
贺子兰见程琪偷偷抹眼泪,精神竟缓了缓,“本座走了。”
坞宫中,贺子兰正和贺予讨论,她愤慨道:“贺霆招认当初木珂城时,是他放走程绱,铁矿之事确为程仪蓄积势力,藏私之举,陛下不能姑息养奸啊?”
“不过是贺霆一面之词,本座要实据。”贺子兰回道,她回避贺予的视线,起身进屋。
贺予皱眉摇了摇头,她有军务在身,想了想还是决定处理军务前去一趟程府。
“妹妹,真傻,你的真实身份这种事抵死不能承认啊!”贺予说道。
“当时,我已经意识到是清音琴出了问题,即便贺子兰一时信了,总还会再验,与其如此,不如我自己……我当时是真觉得自己没有退路了……”程琪说着眼泪划过,“唉,也怪我临行前没和你通气,如今倒真是留了个把柄。”
“贺子兰是君,咱越无可指摘反而越危险,留个把柄,未必全是坏处……”程琪看向远程双目无神道。“这……”贺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程娴赶紧接话:“主子她自从病入膏肓不是毒入骨髓后,便会说些胡话,您别当真。”
贺予神色复杂,没做多久就走了。
由于案情有了进展,贺项想找程琪说说,轻松通过京都监察寮那一关后进入程府。
婢子扶程琪到椅子坐着,贺项眼看这架势不禁泛起忧虑,“身体不好就不必勉强起身了。”
程琪强撑着笑道:“是我想看雪,才让她们扶一扶,正巧您来了。”
“哦哈哈,原来如此,看来心情不错,我这还有好消息告诉你。”贺项说道。
司法院审问之下,贺子兰明令,贺贤也松口了,卖官的事,是大祭司和太姬让她做的,将自己的罪责推卸一番。
三十年前,贺项一路高升成为右护法,这对于出身世家的贺霆心中不满。
能跟贺项作对的只有程仪,但旧世家对程仪颇有微词,朝廷之内她有意独揽大权也让许多蛇心生不满。
所以他不打算明面跟程仪一党走一块,表面常在贺予面前露脸,背地里为程仪做事。
贺贤也就是在这个时期搭上他这条线,为之后买卖官职,修改考核,形成这一整条线。他们贪污受贿私纳非品阶可用的东西也已经收检。
经他供述,基本探知这条线,方便进一步查问。之后便查到物证证实了贺贤说的话,可大祭司府里仍风平浪静,不说程仪,她身边一个蛇都没被带走……
过了几日,贺子兰跟着了魔一样跑到程府,说什么沆瀣一气,居心叵测,诬陷大祭司此类话。
程琪见她神志不清,耐着性子说了一大段话,“真相其实早已在陛下心中。臣不信一个手握实权的君主只是一个受制于大祭司的傀儡。陛下啊,您是否太重私情而轻大局?您是否心中有畏而视真相若无睹?您无法正视清音琴背后的丝丝缕缕,而使自己不愿走出这一层一层的思想囚笼……”
“你休得胡言!”贺子兰的辩驳苍白无力。
彼时寒风阵阵,程琪知道她听不去,“倘若说您数百年来不曾清醒,只浑浑噩噩?臣不信。倘若说你我陷于此局没有您一丝一毫之过,臣亦不信。”
“我如今这副身躯即便是活下去,也是生不如死,您未经我之痛楚,不知我之恶极。”
此后,她便屡屡得见如此。程琪病一发作,便久不清醒,醒来也是疯疯癫癫,难以抑制自己的手脚。她打坏床围,撕毁锦被已是常事。程娴看着又害怕又担心,召集程府所有大夫一块讨论,最终得出一个她最不想要的结论。
“程娴姑娘,你主子怕是没几天活日,准备后事吧。”
一时间,程府之内,半点生机也没了……
另一边,莫楝得知此事后,让程仪杀了程琪一切还有回旋余地。
她没想到真到危急关头了,心里特别慌张,侍官安慰道:“只要蛇神撑腰,只要太姬还在,您不会有事的。”
程仪却再无法放下心……
贺壶自从木珂城调回京都,在主政处担任文职,也就是帮程仪收拾残尾。
这天晚上,她听到风声从外边回来,跨过门槛,却看到程仪醉昏昏的,“贺壶?”
她抱着程仪上床,两蛇再一次苟合,围帐内,月光映着贺壶的脸,程仪摸上她的脸,“程琪丑陋,你这般绝色,贺子兰却偏偏对她牵肠挂肚……”
贺壶强有力的手臂揽过程仪,舔吻她颈窝,“您才是美貌。”
“我有事求你……”程仪推开贺壶。
“何事?主子尽管吩咐……”贺壶有些急躁,舔舔自己唇,程仪吻上去,这是她第一次亲自己,贺壶受宠若惊。
“帮我杀了程琪,杀了她让真相永远沉在井底。”程仪说道。
“属下领命。”贺壶回道,两蛇在床上弄出点动静,没多久,程仪便失去兴致,起身,她看向贺壶,成了另当别论,若败露,你就替我顶罪吧……
大祭司一生无偶,一心向神明,可时长日久,她也觉着无聊。忽然有一天,她发现新招揽的手下,眼睛经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她仔细审视这蛇,她有能力,忠心耿耿,又与左护法那对有过节真是再好不过。
只是程仪虽然喜欢这种消遣方式,心里却很看不起贺壶,出身实在太低,而有了程琪做对比后才觉得她真是天姿国色。
她原本以为,贺子兰和程琪,也是她和贺壶这种互相利用关系,可在清音琴的作用下,她仍屡屡真情流露,让程仪匪夷所思。
横跨两百多年的程仪案真相即将浮出水面,诸多证据指向贺壶,指向大祭司府。
这几日,程仪远程引导贺子兰弹清音琴,她精神被程仪污染就往程琪那倒。
冬阳照进屋内,程琪难得下床去,坐在椅子上,喝着热茶。
贺子兰从门外进来,“这么有兴致,是觉着时机差不多了?”
“你何意?”程琪说道。
“你放心,即便你斗倒程仪,也别想回议廷去。”贺子兰眯眼笑道。
听得程琪有些不明所以,她想到什么笑道:“我活不过这个冬天了,你不必有此忧虑,贺君。”
“你笑什么?”贺子兰听她那称呼心里毛毛的。
“你一千多岁了,怎么还要姨母教你说话啊?”程琪给贺子兰倒杯茶。
“若我想,也可让你前功尽弃。”贺子兰语气好似在说什么笑话一般,程琪急得咳嗽。
隔天,贺子兰又来,这回程娴和两个小丫头都帮着劝和,可她却越发上火,把昏昏沉沉的程琪骂醒。
她张口带出沫星子,骂得极其难听,程琪因为身体不适好容易睡过去,这会被骂醒,一时说不出话,眼泪一颗颗划过鼻梁,落进头发里。
“贺子兰,你要一直骂我吗?”她一字一句戳程琪的心窝,可她却在没有心力跟她辩驳。
她似乎意识到这一点,错愕过后,跑开了,程琪凶狠的眼神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吐出的鲜血染红床褥。
贺予知道她身体不好,又请求探视。
两蛇因看法不同闹不愉快。
贺予不便去程府便让贺项去,总之不能让程琪无聊。
贺项常常带着小女儿一块过去,很少聊政事,都是聊家常。
“这就是冰儿吧?”程琪看见一个好可爱的小丫头眼睛都亮了,“姨母!”贺冰喊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姨母呢?”程琪问道,心情愉悦不少。
“我来的时候同她说过,她母亲也经常提起。”贺项解释道。
“哈哈哈,冰儿五岁多了吧。”程琪努努力把贺冰抱起来。程娴在一旁看着都开心地笑了。
“孩子大些不好抱,冰儿快下来别累着姨母。”贺项担心道。
“怎么会?娘也常抱我。”贺冰撒娇道。程琪笑着颠了颠她,“姨母和你娘怎么能比呢?”她说着缓缓把她放地上,贺冰却还粘着她的衣裙。
“你姨母忧心太多,累着的。”贺项说道。
“张弛有度的道理我都懂,姨母怎么不懂呢?”贺冰反驳道。
“我们冰儿还懂不少,好,姨母学。”程琪摸着她的小脑袋笑道,她拿出一双玉镯给贺冰当见面礼。
程琪备受折磨,精神萎靡,“只要毁了清音琴,天下太平。”
“不可能,你不知道清音琴承载着什么!它代表着神明娘娘与国君两百年来的真挚感情,代表南疆几千年的蛇神信仰。”贺予反驳道。
程琪不以为然,“你只站在贺子兰的角度想,她当日骂我骂成那样,却不会那么骂你,到底你跟她感情更要好……”
“我从小就信神明,一时如何能改?会不会是你想错了?”贺予再次反驳道。
床上,程琪气极反笑,眉目狰狞,“莫楝是信仰不容指摘。”
“我并不是觉得她不容指摘,但为了大局考虑……眼下处置程仪才是关键。”贺予越说越小声。
“怕又是一次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今日只你我,你这样说只能是赞同贺子兰。”程琪越说越激动。
她张口却不知如何辩解,“我……”
“心中只存私,半点不思民的蛇,会有报应的。”程琪诅咒道。
贺予质问道:“你诅咒我?”
这时,贺丹急匆匆赶来要汇报要务。
另一边,程琪已经重重躺下,贺予只得走了。
近几日,程府里一片混乱,程琪身上的毒已经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她觉着自己血液里都淌着毒,行躺坐卧都痛苦难当。
就在她精神几乎要崩溃时,贺子兰又来了,程娴进来禀报,“主子,陛下来了。”
她一时间睁大双眼,看向来蛇,身子无法动弹,程娴想要阻拦,贺子兰一把将她拉开,“程仪说,你早年对神明不敬,以及后来种种根本就是你居心叵测。本座原本只想铲除程仪,你蓄意为之挑拨离间,贱狐妖,你也太自以为是了,觉得本座会让你如愿吗?”
她平躺在床,眼睛瞪大,嘴巴张了张发不出一个字,眼泪逐渐蓄满眼眶,自眼尾划入发中。
就在这几天,贺壶也在寻找时机,这点在外把守的程乘雪亦有所察觉。
午后,她进内向程琪透露此事,她正在喝药,“咱们不如将计就计……咳咳咳……”“好,我偷偷禀告陛下,让她来做个见证。”
程琪拉住她,“想办法让贺予也来。”
“好。”程乘雪说着又行色匆匆地走了。
夜里,贺壶绕开防守,往屋里放迷烟后悄悄潜入,程琪窝在躺椅,一双眼睛盯着她。
两蛇过了几招,程琪不敌,正要行凶之际,贺子兰和贺予出现在她面前。
贺予同贺壶打起来,程琪点起烛火,问程娴还好吗。
烛光下,贺子兰倚靠躺椅,俯身看她,“怎么都想杀我们程琪。”她的眼睛通红,像要渗出血。
她伸手捏一下贺子兰的下巴,“多好的一把琴把你弄成这个鬼样子。”她一时错愕,过后转身不再看程琪。
贺壶被捕,一连审问几日毫无进展,贺予听闻此事,特意走了一趟牢房。
她揣着本小册子就进去,“贺壶,许久不见。”
“你也会到这来?不过你来也一样。”贺壶别过脸。
贺予也不着急,坐在小木凳上,“之前我还不明白你跟程仪的关系,如今明白了,原来大祭司自己先破戒……”
“你胡说八道!”贺壶愤怒道。
“别急,你以为大祭司府里没有国君的眼睛吗?她想扳倒程仪可不是一天两天。”贺予有意诈她。
贺壶惊恐着摇头,嘴里念着什么,最后吐出:“你不过是诱我招供。”
“其实你招不招都难逃一死,毕竟你是当场抓获,”贺予笑道,“如果你不如实招来,这些罪都会由你背。”她说着打开那册子,长得掉到地上,滑到贺壶面前,上面密密麻麻。
“贺壶,你可以甘心做她的替死鬼,可贺家上上下下几十口都要葬送吗?”贺予起身走近,“如果你愿意招供,说出真相,我愿保全贺家非涉案者的性命。”
贺壶的眼神亮了亮,她信贺予办得到,“这话从你口中说出还真是诱惑蛇。”
贺予温和开口:“我能看出来你爱她,至于她爱不爱你我看不出。”她这话戳中贺壶的心窝,她低下头,“你们也是这样审贺贤的吗?难怪他会招供……”
“我想黄泉路上若有程仪对你也算美事一桩。”贺予说道。
贺壶顿时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久之后,贺壶松口将她所知一切招述,并将自己罪行说明,程仪受囚,大祭司府的所有蛇都关起来。
程琪,程仪等蛇官复原职。
宫中太姬被软禁,“买卖官职,贪污受贿,插手政事,结党营私,母后,这已经是您最好的下场了。”
太姬颓丧地靠着门:“你把秋仪怎么样了?她是我的妹妹,你的姨母啊!”
“她不是我的姨母,她是乱臣贼子!若不是念你生了我,我会连你一块杀。”贺子兰撂下这句话后就匆匆离开。
她还有一位旧蛇要见,把缉拿在宫中的程珍召到殿上,“程仪已经承认与你有往来,现在你肯说了吗?”
程珍被关了许久,听到这句话时震惊得身子都在抖,“我确实会帮大祭司递消息,可我从未想伤害您,在南疆帮大祭司跟帮您是一样的啊?”
“不止是大祭司吧,太姬娘娘呢?那天晚上是你吧?”贺子兰问道。
“罪臣……陛下求您宽恕我吧。”程珍不敢再辩解只是一直磕头。
“伤害本座珍视的蛇,出卖本座换取利益,那一点值得宽恕?”贺子兰痛心道,“贺霆供述在木珂城你协助他放走程绱本座不大信,程琪指出她的疑虑本座还是没有完全相信,直到今日本座不得不信陪我一路走来的玩伴背叛了本座!”
她看着案台上泪眼汪汪的贺子兰,求情道:“您念在自小的情分,饶我一命吧,饶我一命。”
贺子兰冰冷的声音传来,“你退下听候审判吧。”
程琪没有因为这好消息好转,但她还是多了点动力,在最后的时光,她总想做点什么。
既然还在议廷,程娴也不想程琪和贺子兰闹得太僵,跟她说,这两个月来,虽然她们遇上每每吵架,但她昏睡时,贺子兰都会守她将近两个时辰,连午饭也在程府吃。
程琪回忆起一次,贺子兰确实和她用饭。
“见你身子好许多,我就放心了。”贺子兰欣慰道。
程琪笑而不语。
“你要相信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贺子兰安慰道,“这都是你爱吃的菜,来多吃点。”
“好起来也回家去。”程琪不以为意。
“你们狐朝那么不好,何必回去,在这里有一番功业不算功业吗?若是想念师父咱们会法术随时可以回去啊。”贺子兰越说越兴奋,神采奕奕。
“那我这异族的身份怎么办呢?”程琪好奇道。
“这个简单,你的真实身份本座没有对外透露只有少数几个蛇知道,想瞒下来不难。过去是我对不住你,你若愿意,本座身侧的位置也属于你。”贺子兰许诺道。
程琪摇摇头,兴致不高,贺子兰赶紧打圆场:“不说这些了,吃饭吃饭。”
她又想起曾经给贺子兰诊过脉,这会便兴致勃勃地找药材制药。
几天里,她一直致力于让贺子兰弃了清音琴,可她刚处置亲近之蛇,这会精神还没缓过来。
这天夜里睡觉,程琪应召来到一处洞府,里边出来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带着半边面具,坠着羽毛,“你是程琪?就是诬说我的琴有问题?”
“千缘仙子,我并非说您,是有蛇从中作梗……”程琪正在想措辞。
千缘却不肯,“明日到蛇神庙来,当面对质。”
这是三月来,程琪第一次出门,顺利到了蛇神庙,见到南疆的两位神明。
“程琪,今日便把话说清楚。”千缘挑起话头。
“清音琴里藏着一种我师父说的贯音石,它通过琴音吸食契约者的灵力和气血,灵力倒还好,气血不济,练功走火入魔……”她正说着,莫楝打断,“你少胡言乱语。”
“还有这种石?”她又把千缘拉过去,“没有的事,娘娘……”
千缘正要开口,莫楝打断她,“程琪想要解药吗?”
程琪点头,眼里透着不甘。
“我可以给你,但我们要打个赌,如果你能说动贺子兰离了清音琴,这解药就给你,办不到你便输这条命。”莫楝说道。
“不够,如果我能办到,在给解药之上答应不再掺和政事,废除礼祭。”程琪知道这是个陷阱,可她也是急了。
“好,击掌为约。”莫楝三下五除二就决定下来。
千缘出声,“等等……”
“程琪身为异族搅动这些风云,现在更是诬陷你我,总该有代价吧。”莫楝小声说道
千缘沉默着看她们击掌,她还拉自己的手去跟程琪击掌。
她看着掌心流动的法术,又看程琪离去的背影,“不好,她是凤狐,凤狐清明之前跟我说她徒儿凤狐琪娘到南疆后了无音讯,要我帮着找找,我竟……”
“凤狐,也许她不是……”莫楝先敷衍过去,后来赌约已立加上苧夜丢了,千缘便无心此事……
下山时她遇到一蛇,莫岑。
彼时蛇君山仍在盛时,莫岑傲气得很,轻蔑道:“你算东西,敢与天斗?”
话外诸位都现惊色,“莫岑也配说这种话。”萧云气得怒吃两个青枣。
俞苧夜怔愣住了,睫毛轻颤着,忽然发现她的心在颤抖,于是疯狂给自己心理暗示,如今不是一千年前了,不用害怕……
她瞳孔无神,不知该看向哪里,不知该去往何方,再赌不起了……忽然她抬头看见程琪正微笑说道:“我当时回她说……”不知觉中,她的心又沉下去……
程琪对这话有些震惊,反应过后便只剩鄙夷,“若以莫楝为天,恐天难久长。”
说话声止,俞苧夜受到振动,凤狐琪娘从前从未将这些细节说得如此详细,她已经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原来在那么久之前,她们就在同一条道上,只不过当时还并不认识。
俞苧夜很激动,像有一抛火在燃烧,可此时此刻又不得不抑制。
程琪这几日,写了好几张药方上去,贺子兰很感动但也明白她的用意,但她觉得为难。
“首上,近来疼痛减轻,面色也跟好不少。”程娴笑道,她真心为自己高兴,程琪也不好扫兴,移开话题“回去办公,一切可都好?”
“当然好了,不过我还得攒攒钱才够在京都置办宅子,恐怕……”程娴有点不好意思道。
程琪摸摸她的头发,“你当然可以住在这,将来你也会住上极好的宅子。我有一件事,想托你去办。”
“首上尽管吩咐。”程娴话里带着喜悦。
“我想见贺子兰,托你递个话。”程琪说道。
骄阳打在皑皑白雪上,竟不觉是冰天雪地般寒冷,仿佛春到了。
贺子兰急匆匆赶到院深处,“怎么在此处站着,身子可好些了?”
“臣是觉着此事还是不要府内蛇知道为好,此处阳光正好。”程琪说着兀的跪下,“陛下,臣查明白了,清音琴内含贯音石,蛇神借清音琴之名,以它与您缔结契约,它由此蚕食您。苦于一时没有破解之法,只得求陛下暂弃此琴以保圣体康泰啊陛下。”
“你别说了,先起来。”贺子兰揉了揉脑袋。
“您听臣把话说完,臣一定起来。”程琪说道,“臣并非欲您与蛇君山决裂,不过暂时先不用清音琴,之后陛下您会明白过来其中利害的。常听闻君命无二,国君神思无虞,才是利民利国的一等大事。”
她言辞恳切,贺子兰半点没听进去,她起身,却是听到当头一棒。
“你是异族,来南疆才四年自然不明白清音琴之于本座,神明之于南疆的重要,异想天开!”她的眼睛染上血色,“本座不能,不能做神明跟前的罪人,整个南疆国的叛徒。”
她拔剑抬手,刺向程琪,她两指无力转为手掌握住,掌心渗出血。
贺子兰丝毫不留情,直直刺过去,长剑刺进胸膛,外披被顶起来揭示剑已刺穿程琪。
“你要杀了我吗?”她悲愤道,好像有眼泪从她脸上划过。
贺子兰摇着头拔出剑,让她跌倒在地,凶狠的眼光俯视着她。
事到如今,程琪知道无可转圜,索性骂个痛快,“你枉为一国之君!灵力不足以抗清音,治政不足以明忠奸。上畏天,下畏地,独自怜而不怜民,终究是我错信了你,真真可笑至极!”
贺子兰眸色红得像入了魔一般,她想将剑收回来,却不受控制地往前刺。
程琪看着一个目光凶狠的贺子兰真愁自己下手不够重,还再下手。她惊恐往后退,捂住胸口起身逃了。
贺子兰前边没有程琪,长剑不稳掉了,她也跪趴在地,“啊……我做了什么,什么……”她泪滴落竟成了血泪。
贺予在外边等得不耐烦,便进来看到贺子兰那姿态和地上的血,赶紧顺着足迹去找程琪,却只见房门紧闭。
“妹妹妹妹,是我啊,你开门,到底怎么回事?”贺予担心道。
程琪勉强止住血,这会倒在躺椅上,“我劝贺子兰,她刺了我一剑,”之后便久无动静,她服下止血的药,痛悲道:“啊唉……我竟一错再错至此……”
听得贺予气愤难当,冲过去找贺子兰。
天上忽然又下起雪,贺予抓过贺子兰连打数拳,打得她嘴角流血。
她觉着不够,又抓起她的衣领,“你为什么刺我妹妹一剑,为什么!”
“贺予,我着了魔了,我对清音琴根本无从抵抗……”贺子兰痛哭流涕。
在大雪飘扬中,她一颗颗血泪流淌。
待贺子兰走后,贺予又去找程琪,问问清楚。
终于进去后,“真是耻辱,受囚时有一月摇尾乞怜,今日刺了一剑,莫楝,想要这条命就拿去,我也受够了。”程琪愤愤不平,牵动伤口,“哎呦。”
“莫楝?这是何意?”贺予看向程娴,她摇摇头。
“我跟莫楝打赌,赌注是我的命和她从此再不干涉南疆政务加上给我解药,前提是成败之前保密,我不能让她弃了清音琴……”程琪说到最后闭上眼睛。
贺予听到后边已经可以料想,伤心落泪,“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我真是愧对凤狐一族,希望死后纵有魂魄可以飘回故乡,回到师父身边。”程琪边哭边诉说。
“你不是狐妖?你师父又是?”贺予问道。
“我是凤狐,即便已经露馅我也不想自报家门,我师父是凤狐清明,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程清。”程琪回道。
贺予如遭雷击,“什么?你为何不说?”
“师父要我探望故友,也说过他与蛇神关系不好,并不允许我假借师名。即便我与程青有关系,照样有程仪下毒,朝臣为私要我下台,我也越不过莫楝的地位。”
听着她的话,贺予顿感绝望跪坐在地。
程琪拿到圆栓正欲施行,莫楝却说:“我要你当着贺子兰的面炼化。”
她一时间眼睛瞪大,一语不发,点头答应了。
这天雪开始消融,像是春近了。
“我听她的,我想去见她。”贺子兰道,贺予说道:“好好说,千万别再争吵了……”她知道是最后一面了。
还和之前一样,贺子兰先进去,贺予在外守候。
她跪在程琪面前,刚唤一声,她就没让她说下去,“跟我来吧。”
两蛇进了一个木屋,程琪手上拿着奇怪的东西,开始动作,她抬头对贺子兰说道:“你去把门合上吧。”
贺子兰做完,回过头,却感受到一丝怪异。
“莫楝要求我在你面前炼化,我怕吓到别蛇,才到此。”程琪解释道。
“不!为什么?即便要死也该是我……”贺子兰冲上前,阵法已成阻止不得。
“你死了,南疆或许迎来明君,莫楝舍不得。”程琪讽刺道。
贺子兰痛哭流涕时,木栓活动着,往圆圈里挤,程琪痛苦难当,两块木栓隔着血肉靠近,肉体在挤压中变成一摊血水,空中闪着金光。
“不!啊啊,程琪,程琪!”她手指触碰着血水,整个身体伏在地上,泪流不止。
贺予赶到看到此情形,“难道莫楝连流她全尸也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