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白朴已走进房间,在一张病床上坐下。 安雅明白没自己什么事了,打算守在门外防止其他人靠近。 正要帮这对父子关上门。 不料。 白朴的声音响起:“安秘书,你留下。” 声音坚定,不容拒绝。 就像……苏振山在说出“种子计划”四个字时的决绝。 安雅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 微微点头。 走进房间,转身关门。 噗通—— 一道落地声从身后响起,安雅立马扭头看去。 眼睛瞬间瞪圆。 只见。 作为父亲的白青山,此刻双手捧着一杯水,双膝跪在白朴身前。 跪的姿势很标准,没有任何摔倒痕迹。 如果一个陌生人在这,肯定会认为坐在病床边缘的白朴才是父亲,那个跪在地上递水的是儿子。 安雅懵了。 “对……对不起。” 白青山神色复杂,“我知道这样不会取得你的原谅,唉,总之……你辛苦了!” 无视白青山的下跪敬水,白朴缓缓摘下口罩,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冷漠。 轻飘飘道: “我妈呢?” 那语气,仿佛是一个刚刚放学回家小孩的随口问候。 【真视之眼】中,疯子妈并不在这栋大楼,这很不对劲! 作为一个科研人员,花费那么多年才成功的实验,守在旁边观测实验进程是基本素养和习惯,可这里只有白青山! 为了提防遥控器,早已准备好、时刻准备出击的萝卜刀。 如今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你妈她……她……我也不知道。” “呵。”白朴笑了。 摩挲着身下病床的褥子,眼睛看向那面被黑色漩涡完全摧毁的墙壁,就像一团不断翻涌的水气球堵在墙壁缺口。 不知道什么时候气球会涨破。 “当初,是你们俩把我从这扔了进去,现在,你说你不知道她在哪?” “等等——” 事关这个诡异的黑色漩涡,安雅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用手指向那黑色的漩涡状物质。 表情严肃: “白朴——你——被你的父母——扔进了这个东西里?” 父子之间怪异的态度是人家的家事,她最多就好奇一下。 可这黑色的漩涡,明显和诡异入侵有关,事关整个蓝星的存亡,她不能再袖手旁观。 “你自己问他呗。” 白朴耸耸肩,一副无所谓模样。 “白教授。”安雅看向白青山,正色道:“白朴说的是真的吗?” “对不起!” 白青山手中的水杯摔在地板上,汁水四溢。 咚咚咚—— 不要命的开始猛磕头,一边磕一边念叨。 “对不起,是我被猪油蒙了心,蓝星上如此这幅模样都是我们造成的,诡异也是我们引来的,我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我该死我是个罪人……” 空气安静。 安雅呆滞在原地,脑海里全是白青山的话语。 亿万人敬仰的物理学泰斗、数界诺贝尔学奖得主、被当做“种子”第一批从河津护送出来的重要人才、被寄予厚望带领团队研究黑色漩涡负责人—— 竟然是蓝星遭受诡异入侵的罪魁祸首! 白朴脸上倒是没多少意外。 这一点,他早就想到了! 能送他去时空桥,说明疯子爸妈肯定和万界诡域有某种联系,这一次来,就是想知道更多内幕。 “下跪、磕头,你以为这样有用?” 白朴嗤了声。 “如果你真的对那些死掉的人心存愧疚,那就把刘婧的下落告诉我们!” 无论是在梅利区时白青山对他略有生疏却满含歉意的态度,还是现在的磕头道歉,白朴隐隐可以感觉到,白青山并不是主谋。 真正的作俑者,是那个疯子妈! “刘婧?” 安雅微微皱眉。 这个名字,白朴曾让她在户籍系统里查询过。 忽然,一道闪电从脑海划过。 安雅忍不住惊呼,甚至连红酒杯都忘记晃荡: “你母亲刘晓芸就是刘婧,那个用婴儿做残忍实验最后跳河的女教授?她没死?” “她怎么可能会死。” 白青山瘫在地上,止不住的泪水将白大褂的胸前打湿。 “在被她说服答应联手后,曾经有一次,我那天酒喝多了突然良心发现,借着酒劲拿着刀捅进了她的胸口,血溅了我一身,又咸又腥还有一丝丝甜味,我可以肯定我当时不是幻觉,那把刀我肯定刺进去了。 然后我就去洗澡,打算等睡醒之后去自首。 可……可是……” 白青山眼底闪过一抹惊悚。 “可是第二天。 当我打开门,她好好的站在我的房间门口,露出和往日一样的笑。 看不出一丝受伤的痕迹。 我当时吓坏了! 她关切的问我要不要去看医生,说身体最重要,我慢慢缓了过来,心里将昨晚的事当做一个疯狂的梦。 直到…… 我在垃圾桶里看到了那把沾着血的菜刀,我犹豫了很久,将刀拿到实验室,将刀上的血迹和她无意中掉下的头发做dna测序。 匹配率9999 这说明我那天晚上的确杀了刘婧一次!可是,她却和个没事人一样。 死而复生,只有魔鬼才能做到这种事,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敢忤逆过她了……” 一个科研界的泰斗,口口声声说着“魔鬼”。 怎么听都觉得很讽刺。 白朴问: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实验?” “这……” “你不会连这个也不知道吧?” 全程,白朴的称呼都是“你”,而不是“爸”,在经历那件事后,他们两人只有物理上的血缘关系,再无半点父子情谊。 白青山苦笑了下。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可瞒的了,对于刘婧来说,我就是一个工具人。 当年。 我和她同年毕业留校任教,没有社交,整天除了学校的宿舍就是实验室,虽然专业不同,我们这两个别人眼中的奇葩,渐渐开始熟络。 尤其是说起专业上的知识,她简直就像当代达尔文,说实话,我当时的确心动了。 毫无疑问,表白失败了! 刘婧心里只有实验,白鼠、兔子、蟾蜍……这些普通的实验动物,开始逐渐让刘婧厌烦,她就开始找其他动物……” “蝴蝶?” 白朴忍不住插嘴。 “没错。”白青山点头,“不过,蝴蝶并没有被喂药也没有解剖,而是活的,刘婧突然就和魔怔了一样,开始没日没夜的对蝴蝶进行观察。 这在专业人眼里,是一件很费解的事情! 无论研究什么,总得先放在实验台上,然后对照试验,以此得出结论。 但刘婧…… 她只是单纯的远远看着。 没有笼子、没有玻璃缸、没有任何束缚,哪里遇到蝴蝶,就在哪里驻足,一停就是一天。 那种眼神,就像那一只再普通不过的蝴蝶身上,仿佛有比宇宙更加奥妙的存在。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她疯了! 一年后,她终于恢复正常,当然,只是相对来说的正常。 她的实验室开始只在深夜里开门,实验室的门窗被锁死禁止任何人出入,好多次保安听到里面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再然后,婴儿实验的事情就被曝光!” 白青山停顿了下。 “我当时也以为刘婧死了。 直到……一封神秘的信出现,信中写着我手中正在进行的科研项目,以关键点提示的方式给出了准确无比的指导方向,就连当时的知名的刘琛院士也对这一思路赞不绝口。 连续三封信! 让我在《科学》杂志上连续上了三期封面,这是全世界从未有人得到过的殊荣! 我承认我当时年轻,我虚荣,同时我也很好奇这个寄信的人是谁…… 顺着地址找过去。 当看到打开门的是刘婧后,我惊呆了! 刘婧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招呼我进屋后,开始威胁,如果我不配合她的实验,她将会向全社会揭发,让我身败名裂,如果我配合,她将每半年给我一个蓝星从未发现的新知识。 要么成为众人敬仰的科研大拿,要么前途尽毁,我……妥协了! 事后,刘婧也做到了,每半年就送我一个足以引起全社会沸腾的研究结果,这就是我的真实面目,我根本不是什么‘当代牛顿’,我只是个可耻的剽窃贼,对不起……” “继续说。”白朴冷声。 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就算疯子妈智商再妖孽,一个分子生物学的教授不可能比白青山更懂物理。 更何况,如果疯子妈真的懂物理,那就没必要大费周章特意让白青山帮忙,随便雇几个混混不也行? 那些当做工资送给白青山的研究结果,一定有问题! “好,好好好。” 白青山连连点头,继续道: “曾经,我和刘婧互相讨论过彼此专业上的内容,当时,刘婧对于物理一知半解,也就普通的大学生水平。可她给我的资料……太不可思议了! 无论是切入方向、论点还是思路,超出当前物理学好几个世纪,每一次实验都百分百成功,那感觉……就像刘婧是一个从未来穿越回来的人。 面对越来越多的赞誉和名声,我沉醉在其中,难以自拔,直接辞职搬到刘婧隔壁开始配合她的实验。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有时候将婴儿脑子剖开,有时候又教婴儿喊妈妈,有时候反而自己躺在试验台上对自己进行实验,和个疯子似的。 我则按照她的要求,制作一些能让她正常实验的仪器。 她的实验似乎没什么效果,起码我没看出来有什么效果,完全是在单方面的虐待屠杀,每次处理尸体我都会烦恼很久。 终于,有一天,她不再带婴儿回来。 我的心里终于舒了口气。 可是……” 白青山情不自禁瞥了白朴一眼,脸上露出几分惊悚。 “第二天,刘婧的肚子大了。” 卧槽。 白朴饶是再淡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慌了。 怀孕很正常。 可仅仅一夜之间,肚子变大绝对有问题! 安雅更是惊诧,呆愣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仿若石化了般。 “那个孩子……”白朴试探着问。 “就是你!” “……” 白朴懵了。 只听白青山继续道: “我眼睁睁看着刘婧一夜之间肚子鼓起,仅仅一个月,你就出生了。 你的孕育过程,反物理、反自然,可是你很健康。 这很不可思议! 为了给你上户口,我和刘婧假结婚……对不起孩子,我不是你的父亲。” “你继续说。”白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 白青山咽了口唾沫,看向白朴: “自那以后,刘婧的实验……再也没有失败过。 我亲眼看着她将你的大脑打开,镊子在你的脑回沟游走翻挑,看着她在你的脑核处训练神经反射,看着她将你两条功能完全不同的神经缝合在一起又解开……对自己的孩子都能下这么狠的手,我怕了。 借着酒劲,我打算杀了她,没想到……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 在那之后。 我再也不敢有别的心思。” 空气寂静。 半晌后,白朴缓缓开口:“那我父亲是谁?” 白青山摇了摇头。 “不知道,刘婧是个实验狂,每天泡在实验室里,我是她唯一的的朋友,虽然也算不上朋友关系吧……你,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你的出生,就和刘婧死而复生一样,难以理解。” “抱歉,打断一下。” 好不容易消化了这些信息的安雅,终于忍不住出声: “对于白朴的遭遇,我表示抱歉,但作为蓝星的掌舵者,能不能请您先说说有关诡异入侵的事?白教授,之前你说是您和刘婧联手造成了诡异入侵,既然如此,能不能阻止、停止、控制……怎么都好,蓝星已经千疮百孔,撑不了多久了!” “不可能的,地狱之门已经打开,一切已成定局,做什么都没用了。”白青山苦笑了声,再次看向白朴。 “儿子,请原谅我这么称呼你,毕竟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虽然……如今你身躯里的灵魂不是那个痛苦了十八年的白朴,呵呵,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那个可怜的孩子,解脱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