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也在皱眉回想。 他略有印象,但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朱元璋也记不起了,这天下的官员实在太多了。 陆知白神色肃然地说: “叶伯巨少年时即有才名,后入国子监读书,任山西平遥的儒学训导。 洪武九年星变,他上书认为当今之事,所过者有三:一是分封太侈……” 陆知白还没有说完,朱元璋已经想起来了,脸色瞬间变了,怒道: “咱想起此人了,他的奏疏说得也太难听了,离间咱的骨肉!” 陆知白沉默片刻,拱手道: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叶伯巨是对的,请陛下认可他的忠义!” 朱元璋如果这般做了,就等于向叶伯巨道歉! 虽说,叶伯巨当时说的,并不是宗室问题。 但藩王,也是宗室的一个特殊部分嘛。 叶伯巨敢言常人所不敢。 他早就说过了,照这么分封下去,以后供不起,或者藩王坐大,必然要削藩; 一削,藩王就会有怨气,要反抗,大明就迟早要完! 所以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分封这么多藩王! 以往,陆知白看史书的时候,就深深为此人遗憾。 这般忠直之士,却被老农心思的朱元璋一言定死罪,要亲手射死他。 即便朝中大臣有心解救,但最后,叶伯巨还是在牢狱中受尽虐待,活活饿死…… 颇有远见的忠臣,却落得如此下场,实在令人愤慨! 只可惜朱元璋死得早,没看到朱棣和朱允炆的叔侄相残,他被叶伯巨啪啪打脸。 朱元璋眯眸,盯着陆知白: “你好大的胆子!” 朱标则微微睁大眼,神情有些意外。 他望着陆知白,眼中的欣赏之意越发强烈了,简直有些敬佩。 马皇后也没想到陆知白竟如此正直,暗暗点头。 她也不会任由朱元璋发脾气,劝道: “天底下忠义之士不少,陛下应该高兴才是。” 此刻的朱元璋脸色涨红,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 但陆知白望着他,眼神依旧澄澈,面不改色。 并没有丝毫嘲笑他的意思。 只是希望,能给叶伯巨讨一个公道! 依偎在马皇后身边的朱雄英,旁观了这么久,也隐约明白了些事。 朱雄英突然说: “皇爷爷,你是不是做错了事?你不是告诉孙儿,做错了不可怕,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 被一个小孩这般说,这打脸的力度,是其他人的一万倍! 朱元璋脸皮再厚,也有些绷不住了。 他神色阴沉,索性叫宫人收拾奏疏和草稿纸,带上东西,直接走人! 陆知白和朱标拱手送他。 马皇后更关心大孙,慈祥地安慰撅起嘴又不开心了的朱雄英,劝他不要多想。 朱标和陆知白,则得空到一旁散步去了,说说贴心话。 朱标满眼都是欣赏,对陆知白说: “今日我才知,你的正直犹如松柏,自有凌寒之傲骨!” 陆知白则是笑道: “还是太子殿下胆大英勇,敢于提及此事,这向来是忌讳啊。” 朱标微微一笑说: “论起大胆,还得是你。好端端的,你和雄英问起兔子做什么?难道,已提前料想了每人的反应?” 陆知白绝不可能承认自己是心机boy,连忙说: “殿下这话可就诛心了啊!栖霞如今遭了兔灾,到处都是兔子,我实在是不忍去想将来。” 朱标只是微笑,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亲昵的低声说: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此次联手,估摸着也能劝父皇彻底改了主意……” 他满脸的高兴,张张口,又忍住了,省略了一万字吐槽老爹固执的话。 朱标满面春风,好像得了诸葛亮的刘备。 陆知白凝视着他,感觉对他的认知又刷新了。 原来,朱标也是很有想法的,只不过未曾释放过太多光芒! 另外,朱标平时忙碌,两人见面不多,书信往来占大半,关系倒也不错。 这跟他去年过年送给朱标的五千贯钱,没有丝毫关系! 陆知白露出微笑。 虽说朱标现在治国等方面,比朱元璋嫩许多,好处是没那么固执,更容易接受新鲜事。 朱标今日的表现,让他颇为惊喜,陆知白忍不住高声喊道: “大哥!!” 朱标对陆知白,也比以往更为欣赏,很是配合,喜悦的应道: “贤弟!!!” 两人相视而笑。 一棵树后,折返回来的朱元璋,看着他们两个有说有笑,勾肩搭背的,顿时眯眼。 朱元璋皱起眉头,哼了一声,低声嘟囔:“两个小兔崽子!” 他气得牙痒,这两个家伙谋划多久了?一唱一和的。 朱元璋负手而立,一旁的宫人说: “陛下请广智侯前去奏对!” 陆知白转头一看,瞧见阴魂不散的老朱,满心卧槽,却也只好过去。 朱标见状,便跟了过来。 朱元璋哼道:“咱会吃了他咋的?” 朱标文质彬彬的拱手说:“父皇若要细论此事,儿臣自然要旁听。” 朱元璋返回武英殿。 立刻就叫人把叶伯巨当年的上书翻出来! 第二件事,叫一些儒生和史官,去把汉、唐、宋的宗室制度,研究清楚,呈报上来。 宫人翻找了许久,终于在故纸堆中找出一本陈年奏疏。 朱元璋面色凝重地翻开。 桌上,还放着户部刚才的演算稿纸。 “割一时之恩,制万世之利,消天变而安社稷,莫先于此……” 当年一看,朱元璋便勃然大怒,甚至连后面写了什么都没细看。 如今再看,却是说不出的喟叹。 朱元璋看着叶伯巨当年苦口婆心相劝,再看看那庞大的岁禄数字。 看着看着,他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满心都是懊悔。 悔悔悔! 陆知白和朱标静静望着他。 朱元璋发了一会呆,叹了一声,开口,对朱标说: “标儿啊,这件事,是个极大的教训! 当了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单凭喜好,罔顾忧患,何其愚蠢啊!” 朱标噙着一丝微笑,却并未吹捧他,耿直的拱手说: “父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陆知白:“……” 喜欢娶妻一个月,才知岳父朱元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