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备与关羽看来,此计颇有几分“二桃杀三士”的精粹,但李基知道此计真名为——“内卷”。 资源(肉食)限定、工作(黄巾贼数量)限定的情况下,谁想吃更多的肉,甚至想要让家人吃上更多的肉,那么这些黄巾众相互之间只能疯狂地去卷。 藏在黄巾众之中的黄巾贼那可是杀一个少一个,那明晃晃地摆在所有人面前的肉食那也是分一斤少一斤。 只要有一人动手,那么就注定了整个黄巾众只能相互之间争相内卷。 在大局已定之后,李基就在关羽率领的五十骑保护下直奔涿县城池返回。 不过一路上关羽尽是沉思之色,仿佛是在思虑良久之后,这才忍不住开口道。 “子坤先生,关某有些许疑惑之处,不知可否指教?” 李基闻言,某道阴影再度笼于心头,不过转瞬之间就恢复了自信。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天,但李基凭借着过目不忘的能力还是顺利将《春秋左传》恶补了一次,不说有多少理解,可也绝不至于被问得哑口无言。 “云长请说。”李基答道。 关羽开口问道。“适才子坤先生所用之计,关某细细思索之间,发现似乎也并无漏洞之处,假如有恶民冤枉普通百姓为黄巾贼骗取肉食,如此岂不是害了普通百姓?” 李基闻言,略加思索后,问道。“我记得云长是河东郡解县人?” 关羽不解其意,但还是答道。“然也。” “以云长之气度与勇力,想必解县十里八乡的父老乡亲,罕有不识云长者。”李基猜测道。 “那是自然。” 关羽理所当然地应了一句,然后看着李基那意有所指的笑容,猛然明白了过来。 这个时代的通讯极其不发达的同时,也会导致乡里之间都会相当之了解。 而黄巾贼劫掠百姓之时,往往都是一大片一大片地吸纳百姓加入黄巾众,并且基于人性本能,相互熟悉的团体会本能地抱团在一起。 因此,或许那些抱团在一起的百姓不太确定周围出现的陌生面孔就一定是黄巾贼,但一旦有熟悉面孔被冤枉为黄巾贼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妙哉,原来此计中的百姓除了是执行者之外,相互之间本就是最好的监督者。” 关羽赞了一句,然后提出另一个疑问。“那假若有百姓刻意为已经加入黄巾的同乡贼人包庇呢?” “那又何妨?” 李基不以为然地说道。 “对待百姓无须太过于苛刻,既然一百姓加入黄巾能得到大量乡人的谅解,我们又何妨要深究到底。” “再者,这从另一方面说明了那种黄巾贼的弱点也在于同乡之人,只要我们本就没有屠戮百姓之心,那些黄巾贼定然不会做出任何暴动之事,自然没必要过多杀戮。” 关羽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说道。“子坤先生心中亦有仁也,关某佩服。” 仁? 李基对此不置可否,目光则是注视着在远处视线尽头隐约可见的涿县城墙。 而涿县城墙之上也有士卒发现了这五十骑的动静,迅速关闭城门。 等李基赶到涿县城门前方之时,城门已然彻底关闭,并且有不少郡兵已然做好拉弓的准备。 “来者何人?” 由于距离问题,李基看不清城门上是谁在问话。 不过,李基并没有回答的意思,转而向着关羽开口道。 “云长,烦请率五十骑绕涿县城池绕两圈,耀武!扬威!造势!” “以程远志、邓茂之头颅绑于黄巾大纛之上,然后高呼:大胜!督贼曹刘玄德击溃黄巾,斩将夺旗,黄巾贼首与大纛在此!” 关羽闻言,判断了一下李基如今的距离远在涿县城墙的一箭之地外,暂时无须担心安危问题后,当即就依照李基之言而行。 “大胜!!!” “督贼曹刘玄德击溃黄巾,斩将夺旗,黄巾贼首与大纛在此!!” 一时间,战马奔腾的声音有如战鼓声传入涿县之内的同时,关羽与五十骑齐声地不断呼喊着这个信息。 霎时间,不仅仅是城墙上的郡兵为之侧目,就连涿县之内听到那震天呼声的百姓也是诧异之余,然后狂喜欢呼了起来。 涿县城池本就不算是什么高大城墙,等关羽率领着五十骑绕两圈齐呼结束后,即使是李基都隐隐能听到来自于涿县之内的动静。 尤其是刘备率领两千士卒光明正大地出城讨贼,亦不过是三天前的事情,且在涿县之内对刘备不畏生死的仁德大义所产生的热烈讨论尚且还没有平息下来。 只是,涿县之内的百姓更多的是讨论刘备如此仁义之人,到底有没有活着回来的机会。 恰逢此时听闻刘备大胜黄巾贼,无疑是彻底引爆了涿县之内的动静。 而如此的动静,身为太守的刘焉自然也为之惊动,匆匆地登上城楼,遥遥地眺望着此刻在下方的李基等人。 与李基的装束相比,关羽那颌下美须的辨识度无疑极高,即使隔着极远的距离,刘焉也大体分辨出了那美须者应为关羽。 震惊不已的刘焉不经意地扯下了自己的几根胡须,发出了几声“嘶”声,也不知是为刘备那区区两千人居然击败了黄巾而惊呼,还是纯粹的痛呼出声。 “那刘备当有三头六臂之能不成?”刘焉疑惑地说道。 站在刘焉身旁的邹靖拱了拱手,说道。 “大人,依我之见,别说是刘备有三头六臂,就算那两千人全部都三头六臂也不可能赢得了黄巾,探子回报黄巾军的数量可是铺天盖地,一眼看不见尽头,少说也有五万之数。” “那人分明是刘备的二弟关羽,且他手中的首级与大纛是怎么回事?”刘焉反问道。 邹靖支支吾吾了半天,然后开口道。 “或,或是伪造而来?所……所谓兵者,诡道也。那刘备说不得已经投降黄巾,然后特意命令关羽来诈开城门。” 然而,刘焉回应给邹靖的眼神就仿佛是:你在糊弄老夫? 军事才能,刘焉自知有所不足,故以涿郡大多军事要务都是交由邹靖负责不假。 但刘焉不是傻子,大纛可绝非是刘备有能力仿造出来的。 至于黄巾贼人为了诈开城门,特意将大纛交予对方,那同样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再如何兵不厌诈,那也不可能将“基地水晶”都交出去。 刘焉捻了捻胡须,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刘备那坚毅的脸庞以及李基自信淡然的笑容,莫名对于这一不可思议的消息多了几分信任,命令道。 “去,用吊篮放两个士兵下去,确认一下对方的身份以及首级、大纛。” “是,大人。” 邹靖连忙指派两个能辨认得出关羽身份的士卒,通过吊篮从城墙放了下去,前去确认身份。 很快,那两个士卒就捧着大纛与首级归来,呈到了刘焉与邹靖的面前。 “还真是黄巾大纛……” 刘焉亲自检查了一下,转而问道。“那数十骑领军的是何人,可看清了?” 那两个士卒答道。“有一个是关羽,另一人是李基,之前他们出城之前,我等就见过他们。” “如此,看来做不得假啊。” 刘焉的语气之中满是惊叹地道了一句,然后内心则是一阵狂喜不已。 在黄巾贼的叛乱之下,偌大个大汉王朝可谓是处处溃败,少有胜绩。 如今刘焉所管领的涿郡击溃那一支偌大的黄巾军,只需稍加设想一下,刘焉都能明白这必然会为自己带来极大的名声、威望、功绩。 随即,刘焉足足沉吟了十来息,脸上这才恢复了那无悲无喜的表情,说道。 “既已确认了那是老夫从官督贼曹刘玄德的麾下,自无不允其入城的道理,就且让他们入城,然后命李基与关羽二人到太守府来面见老夫。” 说罢,刘焉就一挥袖袍,不急不缓地先行下楼返回太守府去了,顺带的将两枚首级与大纛也一并带走。 只是,等刘焉下了城楼坐上马车返回太守府之时,听着道路两侧不时地传来讨论刘备大胜黄巾的声音。 刘焉骤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了起来。 “黄口小儿,欲用此方式来逼迫老夫不成?可笑。” 刘焉悠悠地道了一声,脑海几乎是转瞬之间就浮现了数个可以令刘备乖乖交出手中这庞大战功的办法。 “若是乖乖听话为老夫效力,老夫或可拉你一把,既然你如此不识好歹,那可就莫怪老夫了。” 刘焉冷哼了一声,接着冲马夫命令道。“加快速度。” 很快,刘焉就回到了自己的太守府,然后冲着连忙迎了上来的郡丞吩咐了几句,这才大踏步地走入太守府之内。 当李基与关羽进入涿县抵达太守府之时,入目所见的并非是亲自出门迎接的刘焉,而是排成两列,手持兵戈的健壮郡兵。 下马威? 李基见状,洒然一笑。 若是在十天前,李基尚且有可能会被这一幕唬住。 然而,在近距离与关羽、张飞这等猛将接触一段时间后,又一手策划且见证了黄巾贼被歼灭的李基,又岂会被这等小场面给吓住。 至于跟在李基身侧的关羽,更是丹凤眼微眯,不屑于评价这些土鸡瓦狗之余,低声地提醒李基道。 “子坤先生,若有变故,请速速躲于关某身后,关某舍命也定会护你安然离开。” “哈哈哈,云长多虑了。” 李基面对着自太守府门前延伸至正厅的数十把明晃晃的兵戈利器,大笑着说道。 “我等与玄德兄率二千士卒浴血奋战,所向披靡,连铺天盖地的黄巾军尚且奈何不了我等,这区区不足百人郡兵又岂敢动手?” “再者,我等所作所为皆为仁德大义,不舍舍命护佑涿郡百姓,如今返回涿县之内,也定会受万千父老乡亲感激不尽,岂有刀兵相向?” 这郎朗之声,不仅遥遥传入到正厅之中刘焉的耳中,也是清晰地传入到每一个郡兵的耳中。 让不少郡兵面目羞愤而红,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再直视李基,甚至就连立于身旁的兵戈也是不自觉地微微转向,不愿再对着李基的方向。 看着一幕,李基没有丝毫的得意,内心之中反而充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 ‘吾大汉一族,或有诸多缺点,但亦从不缺慷慨高歌之辈,亦不缺愿为理想大义献身之英,更不缺感恩戴德深明大义之徒。’ ‘刘焉啊刘焉,你的命令未必就能压倒这些郡兵的羞耻之心与大义之心,百姓之兵戈岂会对准庇护百姓之身影的后背?’ ‘若是此际玄德兄在此振臂一呼:刘焉为内通黄巾贼之人!说不得这些郡兵是听你的,还是会听同乡同族之刘玄德的。’ 随即,李基一挥大袖,淡然地从两列郡兵中间穿行而过,直达正厅,朝着坐于主座的刘焉躬身行礼道。 “涿县士子李基,拜见太守大人。” 正厅之外的状况,自然没有瞒过刘焉,这让刘焉的脸色明显地流露出阴沉之色。 不过数息过后,刘焉适才的阴沉之色尽数消散,转而是亲自起身走到李基的面前虚扶了一下,脸上满是温和笑容地说道。 “免礼!吾闻子坤先生大胜而归,正欲组织兵士以最高规格礼仪出府相迎,不料子坤先生怎来得如此之快?” 李基回了个笑容,也似是不知刚刚那尽皆是下马威,回应道。 “实乃吾已迫不及待将大胜消息回报大人,吾之错也。” “子坤先生,何错之有?我等且坐下详谈。” 刘焉拉着李基的手腕落座,然后自己也不再坐回上座,而是径直坐在了李基的对面。 不过,当刘焉看到那手持青龙偃月刀,站于李基身后的关羽之时,表情不禁略微一僵,然后伸手朝着一侧的座位示意道。 “这位即是玄德的二弟关云长否?也请落座。” 只是,跟虚与委蛇的李基不同,关某那睁开一丝的丹凤眼毫不掩饰着对刘焉的蔑视与鄙夷,傲然道。 “关某谢过大人好意,但关某有甲胄在身,且身染贼人之血,不宜污了贵府之座,且站于此处即可。” “你?!” 纵使刘焉城府再深,被关羽这区区一武夫如此蔑视,也忍不住怒气横生,手拿着茶杯高高举起就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