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们急得快哭了,在那些焦黑的尸体间翻翻找找,皇城营的士兵们也帮着四下搜寻。 皇城营统领程焕站在一旁,向焦奕询问事情的始末。 按照约定好的说辞,焦奕答道:“刺客兵分两路,一小拨人困住了我们,似乎是想拖延时间,另一拨人应当是冲着小郎君去的。混战中突然起了火,我们被绊住手脚,来不及救,只能眼睁睁看着屋子烧起来。等解决了手头的刺客赶过来,这边已沦为火海,小郎君也不见了踪影。” “为何府门封死了?” “不清楚。大约是刺客提前动了手脚,想将我们困在府中好纵火行凶吧。” “那响箭是谁放的?” 焦奕摇头:“太黑太乱,没看清。” 程焕看着那一具具烧毁的尸体,又看着那些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情真意切的朔西将士,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院子塌了大半,焦黑的废墟后露出个不起眼的小水塘。搜寻中,有眼尖的皇城营士兵忽然喊了起来:“水塘里有人!” “哪儿呢?我去,还真是个人啊!” 侯跃认了出来:“是卫小郎君!快快快,搭把手搭把手!” 将士们忙拥过去七手八脚地拽人。卫听澜就伏在岸边,大半个身体浸没在冰冷的水中,全靠下意识紧攥着岸边的枝蔓才没溺死在水塘里。 大约是在冰水中泡久了,他被捞上来时已经昏迷,脸色冻得发青。身上的衣衫也破得不成样子,血水混着池水一个劲地往下淌,借着天边熹微的晨光,能看清袖口和后背有一大片火燎的痕迹。 目睹这惨状的皇城营士兵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就连焦奕看了也陡然一惊。 这副模样,简直像去了半条命。 “先背他去揽青院。”焦奕很快做出反应,指挥道,“猴子去请大夫,其余人准备热水、干净巾帕、炭盆、姜汤,要快!” 将士们应声奔忙起来。侯跃也顾不得自己被烟熏得灰头土脸,匆忙往府外去寻医。 府中上下都有得要忙,焦奕顺势向程焕告了罪,显然是委婉送客的意思。 刺客的尸骨被一一收整抬走,主人家还昏迷不醒,事情到这里,也确实没什么好问的了。程焕只得召集下属,暂且回去复命。 祝予怀和易鸣在府外等了又等,见皇城营终于开始撤离,连忙朝府门走去。 还未至近前,府中恰有人行色匆匆地牵马出来,看到他们不禁一怔:“祝郎君?” 祝予怀亲眼看着一具又一具盖着布的尸体被皇城营抬着离开,又见侯跃一身狼狈,愈发不安地问:“这是怎么了?” 侯跃神情悲恸,丢了马缰涕泗横流地朝他们迎来:“您来得正好!快救救小郎君吧!” 骤闻此言,祝予怀的身形趔趄了一下,悬着的心顿时揪紧了。 易鸣忙扶稳他,急道:“你说清楚些,他怎么了?” 侯跃呜咽道:“都怪那天杀的刺客,小郎君先被火烧,又遭水淹,捞上来时都快没气了!若不及时救治,怕是命不久矣!” 往揽青院的路不算长。 空气中还残余着焦木的气息,演武场的兵器架子七倒八歪。祝予怀走得很急,魂不守舍地喘息着,周遭的声音仿佛被抽离了去,易鸣焦急的唤声他也逐渐听不清了。 分明信誓旦旦说了会平安回来,分明说了…… 祝予怀的呼吸越来越凌乱,视线也逐渐变得氤氲模糊。 他把那些克己复礼的君子之仪都忘了干净,一路跌跌撞撞地穿进院廊,推开房门,在焦奕诧异的目光中径直朝卧房闯去。 然后在卧房门口平地绊了一跤。 焦奕:“……” 祝予怀支起身,盈了满眶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易鸣跟在后头,一进门就看见自家公子坐在地上垂泪,顿时面露不忍,搀扶的动作也带上了几分沉痛。 焦奕的脑仁突突地跳。 总觉得他下一刻就要说“生死有命,公子节哀”。 祝予怀摸索着扯开绊倒自己的破布条,泪眼婆娑间瞥见那上面全是斑驳的血迹,赫然是件破损的湿衣裳。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踉跄着爬起身掀开门帘。 “濯……” 一阵冷风钻入里屋,传说中命不久矣的某人蜷缩在床榻上,生龙活虎地打了个喷嚏。 祝予怀险些踩着自己的脚。 卫听澜哆嗦着把自己往厚实的被褥里埋了埋,声音带着闷闷的鼻音:“姜汤来了?” 祝予怀望着床榻上鼓起一团的被褥,万般心绪打了个旋,从心中百转千回地飘过。 卫听澜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团带着药香的雪扑了个正着。 一枚竹木发簪掉落在床榻上,顷刻间青丝如瀑倾泻。清苦的竹叶味和风霜的寒气弥散开来,隔着被褥凉丝丝地裹紧了他。 卫听澜呆住了。 祝予怀抱着他浑身颤抖,好像在哭,又像在笑:“我还以为……” 卫听澜有些无措,想拍拍他,手却禁锢在被子里动弹不得。 他只好隔着被褥蹭了蹭祝予怀:“我没事。” 祝予怀还在哽咽:“侯跃跟我说,你快没命了。” “……你听他胡扯,我装的。” “可你衣服上有血。” “假的。宰了只鸡,抹的鸡血。” “那你没有被火烧,也没有被水淹?” “嗐,那有什么。”卫听澜大言不惭,“顶多算是在火里趟了趟,水里涮了涮……” 祝予怀挪开了些许凝视着他,眼睛红通通的像只严肃的兔子。 卫听澜的声音小了下去:“……蜻蜓点水,浅尝辄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