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不沾地地飞速离去。 祝予怀目送着他消失在假山后,有些疑惑:“是我的错觉吗?大殿下好像有点怕你。” 卫听澜一脸无辜:“怎么可能?他可是皇子。” 祝予怀心想也是,笑了一笑:“大殿下这率性跳脱的性子,还挺特别的。” 卫听澜心中腹诽,是挺特别,一个皇子话那么多那么密,没在皇宫里憋出病来真是奇迹。 “许是没人拘着的缘故吧。”卫听澜委婉地说,“听说他从前在芝兰台时沉迷卜筮之道,曾被夫子告过御状,圣上随口打发了句‘既是朽料,无须雕也’,从此就无人再管教他了。” 祝予怀“啊”了一声,想到赵鹤年旷课数日,夫子们也没问过一句,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这就相当于被所有人放弃了。 卫听澜对赵鹤年了解也不算多。只知他天资平庸,生母位卑早逝,在宫中就是棵无人问津的野草。偏偏运气好得离奇,不止在无人庇护的困境下安然长到成年,前世还硬是赶在京城动乱前远赴封地,巧妙避过了一切风险灾厄。 他隐隐觉得,这人没准还真有些奇异的本领在身上。 “别看了。”卫听澜牵了下祝予怀的衣袖,“他既有闲心看龟玩水,可见活得还挺自在,用不着旁人怜悯同情。走吧,你不是还要投壶吗?” 祝予怀极轻地叹了一声,点了点头。两人便转回身,一起往曲宴廊走去。 花园重归宁静。无人注意到假山之后,赵鹤年正蹲在地上,对着排成一溜的铜钱愣神。 “不对啊……”他反反复复将卦象看了又看,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两人的命缘都错开了,怎么还能再续上?” 他揣着铜龟,悄悄探出脑袋,望向远处并肩走远的两道背影。 卫听澜正侧过脸同祝予怀说着什么,满眼的温柔纯良,全然不见方才凶神恶煞的模样。 赵鹤年越看越迷茫。 该不会是对前世的苦命鸳鸯,转世投胎再续前缘吧? 这莫名冒出来的念头让他一怔,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才拿铜龟敲了敲自己水声作响的头。 开什么玩笑,八成是他的龟真摔坏了。 * 流水席摆了一整日,直到傍晚时分,卫听澜才搀着步伐不稳的祝予怀出宫。 他也没想到,祝予怀这人看起来乖巧,玩心还挺重。投壶投上了瘾,高兴得非要连喝三杯庆祝,也不管那酒有多烈,端起来就一口气往嘴里吨吨。 “你可真行。”卫听澜都被气笑了,“趁着我捡箭时偷酒喝?你也不掂掂自己的酒量,就敢学着人一口闷?” “可是我投了全壶。”祝予怀靠着他的肩膀小声强调,“全壶……” 看看,可把他给厉害坏了。 卫听澜笑得凉飕飕的:“全壶也不顶用。下回再偷喝,我把你手捆起来,一箭也别想投。” 祝予怀支起脑袋,懵懂地问:“拿什么捆?” 仿佛一拳捶在了棉花上,卫听澜气不打一处来。 拿什么捆……拿麻绳捆!拿铁链子捆! 正想吓唬他几句,却见祝予怀晕乎乎地停了步,低头往袖子里掏东西。 虽然有点生气,不得不说,祝予怀醉懵了的模样还怪招人的。 卫听澜看着他逐渐拢起的眉,语气不自觉就缓了下来:“找什么呢?东西落了?” 祝予怀摸索了一会儿,眉心舒展,伸出手来展示给他看:“用它捆。” 是一条分外眼熟的、叠得整整齐齐的鸦青色发带。 卫听澜只瞥了一眼,就不可置信地屏住了呼吸,飞快地握拢他摊开的手掌。 祝予怀不太明白地看着他。 “你可以啊九隅兄。”卫听澜呼吸都不稳当了,急促地笑了几声,“悄没声儿地藏着我的发带,大半个月了都没露馅儿……藏得还挺深的。” 祝予怀眨了下眼,好像意识到什么,把手往后抽了抽,没底气地嘀咕:“我的。” 生怕他抢回去似的。 “你的?”这两个字在卫听澜唇齿间滚了一遭,化作一声微妙的笑,“你又不用它束发,随身带着做什么?” 祝予怀愣了愣,被问住了。 卫听澜又挨近了些,望着他湿润朦胧的双眼:“状元郎?” 祝予怀答不上来,被他盯得有些恼了,不讲理地反咬一口:“是你说要捆——” 卫听澜眼明手快地捂住他的嘴。 “九隅兄。”他低低笑起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祝予怀被捂着半张脸,只能努力眨着眼睛,表示不服气。 “你再想想,往细里想想。”卫听澜像说悄悄话似的压着声,“当真是因为我要捆你……所以你才随身带着它?” 醉了的祝予怀光顾着推脱责任,听了这句竟还连连点头,看起来委屈坏了。 “……”卫听澜头疼又好笑。 真是好大一口黑锅。 他拢紧祝予怀攥着发带的那只手,严严实实地将它掩回宽袖底下。 “那你把它收好了。”卫听澜无可奈何地笑道,“现在你手里捏着的,可是我的清白。” * 祝予怀最后是被卫听澜抱上马车的。 易鸣虎视眈眈地替他们掀着车帘。若不是亲眼看见祝予怀走着走着软了步子,自己瘫进了卫听澜怀里,他这会儿连手撕了卫听澜的心都有了。 卫听澜把人安顿好,又下了车:“回去多给他熬点醒酒汤,他醉昏头了。” “知道了。”易鸣放好帘子,瞟向他,“怎么,你今日不蹭车了?” 卫听澜礼貌地颔首:“我还有事,就不劳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