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你们听说了吗，上个月金顶大厦死了十几个人，警察过来封了七八层楼。”蹲在沙袋旁边，一名的工友拿筷子指着远处一栋大楼。 “我去，变态杀人狂吗，怎么没听说过。”王闽和周围的工友听了顿时来了精神。 这名工友神秘兮兮地凑到几个人旁边说道：“听着说，是闹鬼了！” “嘁，闹鬼~我怎么就不信。” “你仔细说说！” 一些人嘴上不屑，却更来精神了。 “你们别不信！我大姑邻居家的闺女就在那个楼里工作，帮着一个干主播的混进大楼。人直着进去，躺着出来，我大姑邻居家的闺女直接给抓进去喝茶，现在都没出来。”那个工友激动地把嘴里的饭都喷出来，伸手去掏手机。 “这么刺激！”“吹吧。”…… 王闽和一群工友把那个家伙围了个水泄不通，伸着头，像是等着投喂的大鹅。 “哼，你们看这个。”那个工友撇了午饭，打开手机相册，点开一个视频。 “这个直播视频在网上都封了啊，要不是我截屏，你们连个毛都看不到。呐，看看，看看！” 视频里，是一个昏暗的电梯间内，狭窄，压抑。 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灯光接触不良似的，时不时闪烁几下。 屏幕里传来拍摄者急促的呼吸，画面剧烈抖动。 紧接着，拍摄者走到电动门前，“滴滴”地摁完密码，不等玻璃门完全打开，快速闪了进去。 足足半分钟，屏幕陷入一片黑暗。 “不是，这什么啊！” 看不到画面，周围有人不乐意了。 “不会突然亮灯，蹦出个鬼吧，那些主播都这么搞。”王闽发表意见道。 “噫，都是假的。” 弹幕里面也是一片骂声。 “都闭肛吧，还没出来呢，猴急什么！”被围在中间的工友不满地扣着牙齿。 拍摄者在走廊里来回跑了两趟，气息喘得更快了。 “感谢‘我穿蓝白碗’‘爱の牛头人’大大的打赏！真的，这里确实不对劲，呕，太臭了！我总觉得有人在看我，我不敢开灯。等我出去了看一下。” 主播颤抖的声音传来。 弹幕里满是“装神弄鬼”“不开灯看个p啊”“下次一定买个能闻味道的手机”之类的话语。 又黑暗了半分钟，这个主播迅速打开玻璃门跑了出去，轻轻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我现在就开灯。各位家人、大大们，火箭礼物刷起来！” 就在主播打开手电的瞬间，面前的玻璃门自动打开了。 有人摁了里面的开关！ 主播明显愣了一下，“妈啊！鬼啊！” 所有人都看到，在灯光闪过的混乱瞬间，有一道灰白色的人影出现在门后。 屏幕内外都抽了一口冷气，为气候变暖做了一点贡献。 没想到这个主播胆大包天，居然没有立刻逃跑，而是跑到进安全通道后，又折返回来，躲在安全通道旁边的盆栽后面。 “这不是排练，家人们，我又回来了……”视频里传来主播微弱的声音。 漆黑的电梯间里，自动玻璃门在不断开合，沉闷的脚步声从门后传来。 “感谢家人们刷的火箭，老铁666，我这就用手电筒闪一下给你们看看。” 弹幕里飘过成片的“前方高能”。 “你们看好了，来了啊，来了啊！”工友拿着手机，激动地说道。 王闽用手托着脸颊，随时准备捂眼睛，但大部分人围观的人都是更加兴奋的状态。 主播把手电筒举到摄像头前，快速开关，对着整个电梯间闪了一下。 王闽捂住了眼睛。他分明看到，那道灰色的人影还站在门后面！ 瞬间，拍摄画面一阵天旋地转，主播似乎被什么东西强行拖拽着，手机也掉落在地上，手电筒一阵乱晃，闪烁了几下就熄灭了。 里面传来拍摄者尖锐的惨叫声，和剧烈撞击玻璃门的声音。 不一会儿，通过画面的一角和安全通道的灯光。 “呵啊呵啊呵啊……” 可以看到拍摄者连手机也没捡，手脚并用，狼狈地撞进安全通道，传来滚落楼梯的声音。 最后，视频就在卡在这个场景，在“拍得跟真的一样”“好吓人”“不像演的”“手机都不要了，成本巨大”之类的弹幕中结束了。 突如其来的惨叫声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个个浑身一抖，那个工友赶紧调小了手机的音量。 “哼，我还以为什么呢，鬼就长这样啊……”似乎是为了掩饰刚才被吓得一震，其中有人不屑地说道。 “这也太假了，我还以为死人了呢，我上我也能拍。”王闽也缩回脖子，闷头干饭。 “别说，这配音挺投入，听着还真像见鬼了。”另外一个工友也找回场子似的，赶紧表达意见。 拿手机的那人冷哼一声，收起手机，不服地说道：“我看不像编的，我大姑家的闺女偷偷给主播开的公司门，还没放出来呢！” 他像是顶着徽章的大公鸡，神气地说道。 “哟，你大姑嫁隔壁了？” “这就是大数据，专门用来筛选傻子的。”一个工友嗤嗤笑道。 “话说你大姑邻居的闺女都在办公室了，你咋在这工地打工啊？也忒没出息了。” “我工地干活怎么了，不比拼爹啃老强……” 这只是午间的一段小插曲，其他工友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上面，很快就岔开话题，相互调笑一番。 饭后，太阳正大，劳累了一早上，所有人都昏昏欲睡，各自简单挑了个地方，垫着小睡一会儿。 王闽把大家的塑料饭盒用袋子装了，看下面没人，直接扔下楼去，在地上抹了点灰搓掉手指头上的油，也选了个凉快的地方躺下。 这时，手机响了。 【妹妹】：没钱了，能不能支援我两百。 王闽没问要钱做什么，直接转了五百过去，很快就被对面接收了。 王闽盯着上面的收款信息，侧过身，睡着了。 下午开工，所有人都埋头忙活着，突然就听到工地一处喧闹起来，不少人闻声都在往那边跑。 王闽有些疑惑，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也懒得理会。 手里的活要是没干完，到晚上都歇不了。 等到了晚上下班，王闽跟着三个工友无精打采地出了工地门，就在马路牙子边找个饭摊子。 王闽先开了瓶冰啤酒每人半杯，等半碟河粉猛旋进肚子里，王闽才感觉到力气又回到身上了。 吃到半饱，王闽率先问道：“诶，江哥，下午工地怎么了，好多人都跑过去看？” 那个叫江哥的工友抹了下嘴巴：“我正要说呢，你是不知道啊，就中午，就工地那边地底下，挖出来一口黑，棺，材！都烂得不成样子了，那一铲下去就裂成两半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墓。” 旁边一个工友咽下嘴里的东西，赶快说道：“咕嘟，可不止，那棺材十有八九是前朝古墓，从里面掏出一堆碎瓷片，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全给机器捣烂了。” “古董吧？这弄坏了工地不会停了吧？” “谁知道呢，工头让我们看了都别往外说。” “诶，那棺材现在还搁那里，兴许有什么好东西，等吃完，我们一会儿过去看看。”江哥推了一下旁边的工友，对着他们眨眨眼睛。 “行啊，诶，去不。” 王闽早就想看看了，一口应下：“当然去啊。” 饭后已经是八九点了，工地上还亮着大灯，他们四个溜到工地那头。白天挖出来的大坑已经用塑料布围上，周围没有人其他人。 “嘿，看来咱们先到的。” “咱又不是做贼，都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啊，就看两眼，看两眼又不碍事！” “好像有点臭味儿，谁在这里拉屎了。”王闽走在最后，说着扇了扇鼻子。 四人挺直了身子，背着手，假装漫不经心地溜达到塑料棚边上。 而周围的那股臭味越来越明显了。 “靠，不会真挖到屎了吧？” “这不是屎，跟死老鼠一个味，应该是什么东西烂了。” 四人觉得臭味不是从棚子里传来的，没有进塑料棚，打算先在周围寻找一下臭味的来源。 绕着棚子走一圈，周围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清。他们用手机打着光，就看到棚子另一头根下，蹲着两个戴着安全帽的人。 味道好像就是从这两人那儿传过来的。 为了先发制人，王闽过去拍蹲着的两人的肩膀：“你们大晚上在这干什么的？” 这么一拍，就感觉那人身上簌簌落下土来，衣服跟纸糊的一样破开一个洞，一股更明显的土腥气夹杂着腐臭的味道传来。 “诶！怎么不理人！”旁边的工友也忍不住上来推了两下。 发现这两人都不动，王闽感觉有点不对劲，用手机电筒照对着人脸上照过去。 只见那人半边脸上坑坑洼洼的，有着一个个黑黑的小洞，另外半块脸皮挂在下巴上。一只眼珠不知去向，粘稠的液体从眼眶中耷拉出来，垂落在下巴上。 腐烂的人一下子扭过头来，看向身边的王闽。 “啊啊！”王闽惊叫一声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地朝工地有光亮的地方跑去，就感觉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脚裸，用力踹了两下才得以逃脱。 其他三人被王闽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跟着王闽一起狂奔，一口气跑到工地另一头才停下来。 “怎……怎么了，你跑什么啊！”一个人靠着铁皮问道。 “你看到啥啊，跑啥，见鬼啦？” 王闽一直摆手，喘了好一会才说：“见鬼……鬼，没错，见鬼了！他脸……脸都是烂的！就脸这，没了好大一块，都看不到眼珠子，全都是烂的！而且你们没闻到味道吗！快报警！报警！” 说着，他用手比划，然后猛然一惊，就要掏出手机。 “诶！等下，别打！”一个工友赶快拉住王闽；“别打！要是报警了，警察过来封了场地，肯定要拿咱们录口供的。” 然后他看向其他两个：“这可是严老板的工地，要是因为咱们报警耽误了工程，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咋办。”其中一个人问道。“难道要回去再看一下啊？” “谁爱去谁去，我可不去，太吓人了。” “小王，你确定看到了死人？死人可是不会动的。” 王闽也有一些犹豫：“看着确实像死人。” “啥都别干，咱们就当没发现，没去过那里！”那人拥着他们三个来到偏僻处。“就算真的有两条人命，咱们不报警，其他人也会报警，也就耽误一个晚上的事，咱们做黑脸没好处。” 那人低声说道。 “好，反正都会发现的，咱们就不管了。” “对，不管了。谁都不许说！” 说完，他们三个一起看向王闽，目光的意思不言而喻。 王闽只能赶紧把手机放回口袋，表明自己的态度。 四人装模作样地在工地外围溜达一圈，相互编了几句口供，这才回到宿舍睡觉。 洗漱时，王闽感觉自己脚踝又痒又疼，用右手不停地抠着，越抓越用力。 在灯光下一看，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的印子出现在脚踝上，小腿的其他地方也出现黑色的小斑点。 王闽有点害怕自己是不是被什么东西传染了，不敢跟其他人说，只是用刷子用力地搓着脚踝，一下又一下，冲洗的水流夹杂着暗红色的血水。 等冲洗完，他又撕了许多纸巾，把脚踝一圈圈包起来，用裤子遮盖好。 “要不去医院看看……”王闽感觉自己的小腿在一点点麻木，害怕地把自己包在被子里。 王闽颤抖着从口袋里的掏出零钱数了一遍，居然还意外从里面找到了一张假钞，更加让他坚定不去医院的念头。 “或许明天就好了。”王闽忍着难受的小腿，把钱卷好，放回裤兜，心里却是气急。“死奸商，给假钞也就算了，还t一张七块钱的假钞，明天一定找他算账！” 时间来到了半夜。 王闽感觉一股寒意从腿根爬满全身，全身上下的皮肤开始瘙痒难耐，用力抓挠皮肤的“咯吱”声被工友的呼噜声完全盖住了。 很快，王闽感觉到强烈的口渴，喉咙火辣辣的像里面塞满了棉花，喘气都好像吐着灰。 他像一只濒死的鱼一样，张着大嘴在床上喘气，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随着不断抓挠，带着腐烂气息的黑土从皮肤的裂口中流出，堆满床铺周围，落到下铺。 不过十分钟，下铺也传来抓挠的声响，和低沉的呻吟。 王闽抓起床头的水杯，捏碎了瓶盖，把水灌进嘴里。又模模糊糊地起身去摇自己的舍友，找他们要水喝。 “江哥，给我喝口水……阿蚕，把你的水给我，我口渴……” 这些人都睡得正憨，被王闽吵醒，都不乐意搭理他，只是甩了床头的水杯给他，就继续呼呼大睡。 但这点水远远不够。 每个舍友都叫了一遍，王闽佝偻着走向卫生间，跪在地上，水龙头对着嘴打开到最大。喷涌而出的水流浸润他的喉咙，流进他的肚子，他的手臂，他的大腿，然后从充满黑色泥土的皮肤破洞中流了出来，变成恶心的黄黑色黏液。 等王闽再次清醒过来，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就躺在水龙头底下，周围全是混着水的黑色杂质，夹杂着恶心的土腥味。他用力抓了两下喉咙，两团泥巴被挤了出来，湿糊糊地粘在手上。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泥团，勉强起身看向镜子，只见自己的脸上是密密麻麻的裂口，腐烂的皮肤倒卷着，随着挤压和抽动，有黑色的泥水从里面流出。 “啊！啊！啊啊啊！”王闽看着破烂的皮肤，失控地大叫起来，用力抓着自己的脸，摸着自己全身的皮肤。 过了好一会儿，王闽稍微冷静一点，这才发觉自己叫了这么久，房间里却悄无声息，没有一个工友过来查看情况。 他踩着水流，挪出厕所，就看到地上趴着两堆黑色的泥土，上面分别盖着破烂人皮和头发。 王闽一步步朝床铺走去，却只看到床铺上一堆堆披着人皮的黑色泥土。 全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