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狂徒未死!”这消息使人人都变了脸色。 独有萧秋水觉得毛骨悚然。邵流泪如此忍辱负重,挨过了一十五年,竟对救活他的命的人下如此毒手,难道武林中的恩怨都是这样的吗? ——要在江湖上成名都要这样的吗? ——这就是“无毒不丈夫”吗?这就是“唯大英雄能本色”吗? ——可是他和“神州结义”的弟兄们并不是这样。 ——问题是:他们也是江湖人,人在江湖,会不会被江湖同化? ——尤其像萧秋水这样的人,智慧、聪悟、有志气、有魄力的人,一旦沆墼一气,就会变得比谁都心狠手辣。 邵流泪缓缓闭上双目,疲倦地道:“是。燕狂徒未死。”然后叹了一声道: “我给予他致命的攻击,他还是死不了……然而我却要死了。” 忽然睁开双目,道:“你们知道,宋明珠这一走,随时还会倒回来的,说不定她还会把李沉舟的得力助手——柳随风带来,你们为何还不走?!” 众人呆了一呆,邵流泪又“哦”了一声,道,“我还是先把无极先丹交给你们……我打伤了燕狂徒,以为他死了,去掏他衣襟,搜出其余五颗,正欲离去,他就突然转醒过来,给了我一指……我中了一记,还是逃了出来……” 说到这里,邵流泪嘴角已溢血,柔水神君禁不住问道:“那……那先丹呢?” 邵流泪勉力掏出五颗药丸。 五颗药九,三颗暗红,两颗亮红。 柔水神君颤抖着手接过,长江五剑史都引颈来望,柔水神君迅速把手指一合,颤声道: “这……这就是无极先丹……?!” 邵流泪疲倦地道:“是。……”又道:“这是我舍命抢回来的,不要忘记……献给天工。” 柔水神君喃喃地道:“这个当然。这个当然。……”忽又道: “权力帮随时还会过来,我们马上便要离开。” 邵流泪缓缓闭上双目,道:“你们走吧,带我累赘。……我……快不行了。” 柔水神君一咬牙,即道:“是。”霍然站起,向梁斗诸人一拱手,道: “这次丹霞之聚,蒙诸位出力不少,日后江湖相见,再作酬谢,这就别了。” 大肚和尚急道:“我们如此分散下山,不怕中权力帮之伏么?” 柔水神君冷笑道:“丹霞群峰,路径无数,他们是溃败而逃已无拦阻之勇,况也拦我们不住。”说着带长江五剑叟迅速离去, 邵流泪苦笑,缓缓瞑目,不知死活。 梁斗探了探他的鼻息,苦笑着摇了摇头。 邵流泪竟是含笑而逝的。 梁斗注视萧秋水,道:“萧老弟,你要到何处去?” 这一句间话,使萧秋水顿觉夭涯茫茫,莫可适从,一时如丹霞云海,不知置身何处,只知日正当中,上午的阳光好亮。 哎,这生死一发、风云诡变的一天。 萧秋水沉声道:“我还是要去广西,找我哥哥他们,再回援成都。”萧秋水说着,望望天,长天云海无尽,但阳光还是很刺眼,很明亮。 萧秋水揩拭眼眶中的泪。“我出来,本就为了要回去的。” 梁斗凝视着他,过了一会,拍了拍萧秋水的肩膀,道:“兄弟,我是想跟你一道去。但是现在我不能——” 萧秋水望着这个竟称他为“兄弟”的一代大侠。他等他说下去:—— “我现在即上少林、武当,禀告天正大师、太禅真人,江湖上如此危局,十六大门派非要联成一气不可了。……要灭权力帮,非齐心合力不可!”梁斗深深地望住萧秋水,一字一字地道: “不过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你的。” 梁斗平静地道:“就算天正、太禅不管这事,我只尽力而已,不管他们怎么决定,我都要去找你。”梁斗笑了一笑,真诚地道: “如果你不嫌弃,我倒有一议,你我结为兄弟,不分长幼,好不好?”梁斗又道: “你或会觉得长幼有序,而且武功目前不如我,但是以你的人品、能力,有一天你名声会比我大,武功会比我高。现在跟你称兄道弟,也是沾你的光。你就不要推辞了,好不好?” 萧秋水紧紧的握着拳头。 他看住梁斗,没说别的话,只说了一个字: “好。” 梁斗一抱拳,即回身道。 “兄弟就此别过。” 萧秋水也一拱手道: “后会有期。” 他们没有再多说一句话,风大,衣袂飞飘,梁斗开始往下山的路走去。 好人胡福也向萧秋水一拱手,道:“我们在成都见面。” 萧秋水恍惚道:“你们……” 胡福长叹道:“劳九死了,吴财残废,我们两广十虎一条心,现在也没别的话好说。我们会跟萧兄弟在一起,共闯江湖的。可是……” 施月接道:“我们先要分别赴广东、广西,安顿家小,才放心去跟你去替天行道,除强扶弱。” 杀仔凝视萧秋水,在风中大声道,“萧兄弟,我们还是会再见面的!” 他们一拱手,罗海牛含泪背起劳九,胡福扶着吴财,在日正当空下了山。 剩下在山上怔怔的:大肚和尚和萧秋水。 大肚和尚和萧秋水好久没有说话。 白云飞。 大肚和尚看见萧秋水背负双手,手指握着,又张开,大肚和尚忽然感觉到萧秋水心里是寂寞的。 好像一位老将军,见咤叱风云的战士们,饮马悲歌的英雄们,都一一散去,失去下落。 大肚和尚暗自叹了一声,他与这“大哥”相交近十年,知道他生性好玩喜动,但其实胸怀百万兵甲,志凌衰字万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