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照在这人的背上,像照在爬满蔓藤的墙上一样。 曲抿描又忍不住要惊呼。 她的胆子其实也不比她怕羞的姊姊大。 就在这时,两道人影一闪。 水中的人,湿淋淋地被拎起,放到岸上。 杜月山、曲剑池衣衫点滴未湿。 人是死人。 这死人死得很难看,眼睛全翻白,全身肿胀,舌头凸出来:足有四寸余。 古深忍不住呼了一声。 曲剑池猛抬头,目光如剑锋,出了鞘的剑锋。 “大师认得他?” 古深用手拨去死人头顶的水草,原来这死人是没有头发的。古深大师露出深恩的神情。 “我认得他。他是和尚。” 古深的神情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他不但是个和尚,而且是南少林的和尚。”古深禅师有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再接道: “福建少林虽不如嵩山少林那么博大恢宏,但也是江南武林泰斗。南宗掌门人和尚大师,据悉武功已不在北宗掌门人之下,南宗一般的规条与结构,都依据北少林为宗。” 北少林原本就是达摩东渡南来所立,源远流长,南少林本就是北宗分支。 古深沉吟又道: “南少林除了和尚大师之外,还有两位长老,武功都很了得;至于在外联络与应事,却由两位少林高僧来主理,一位叫做狗尾,一位叫做续貂。” 少林僧人虽人在方外,不问世俗,但他们也是人。他们也需要钱,来扩建寺院,也需要把耕种的蔬果售出,以养活寺中数百僧人。 狗尾、续貂两位大师,名字虽很好玩,但武林人一听,尤其是黑道上的人一闻,可以说闻名色变。 这两个和尚无疑等于是少林派出来在武林中主持正义的两个人。 有一次广东六榕寺被“山东响马”所占据,寺内的和尚死的死,逃的逃,福建少林即刻派出了他们两人,然后“山东响马”都一声也再不响了。 “山东响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三十六人的组织,他们占据六榕寺,是为了要在那儿为根据地,做一番大买卖。 他们以为“借用”一下就走了,谁知道狗尾、续貂两位大师在他们未走之前,已到了六榕。 出家人慈悲为怀,这句话对狗尾、续貂大师两人的出手来说,简直就像没听说过。 三十六个人,一个活口也没有。 后来汀湖上才传说,这狗尾、续貂两位大师,本来就在少室山下少林寺中当护法的。 能当护法的必定都是少林戒律院、达摩堂中训练出来的人物,能够在这两个极端严格的地方出来的人,肯定是少林一脉的精华。只是这两位“大师”杀人大多,连少林方丈也只好搭间小庙让他们就在山下住着,不让他俩上山来。 然而现在古深禅师就说:“这个死人,就是福建少林寺的续貂大师。” 萧秋水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那三个月亮,似是黑夜精灵的眼,无限诡秘可怖。 就在这时,他又看见一双眼睛。 一双惊骇、恨绝,恐惧、死亡的眼睛。 一个活人,不可能有这样的一双不是人的眼睛。 雾意弥漫,一个人跄跄踉踉,自拱桥上走下来。 他扼住自己的咽喉,几次差点没翻到河里去。忽然水面起了涟滴,原来是曲暮霜和曲抿描,似燕子一般抄水过去。 她们既知是人,而且是少林派的人,就不怕了。 有些人是只怕鬼而不伯人。 她们怕的似乎只是未知的东西,而不是已知的东西。 可惜她们不知道人才是最难知的。 她们抄过去,扶住他的时候,立刻发觉他也是一个和尚。 她们返头望去,只见古禅师眼里充满了悲伤,点点头道: “他是狗尾。” 狗尾大师已断气,咽喉仍格格作声。 曲家姊妹扶住他的时候,他双眼往上翻,全是死鱼一般的眼白。 他是用自己的双手,扼窒了自己? 曲剑池闪电般掠了过去,扳开了他的手。 曲剑池只有四只手指,但曲家姊妹二十只手指扳不开的一双青筋毕露的手,给他一碰就开。 十道手指的红印,深深嵌在狗尾大师的脖于上。 他真的是扼杀了自己? 曲剑他也不禁觉得脚底下有一:股寒意,直升上来,他大声喝问。 “谁杀你的?” 狗尾大师已断气,人却还没有全死,他“滋滋格格”的喉咙,在这月夜里听来像被切断了脖干犹未死的雄鸡,令人牙都酸了。 狗尾只讲了一个字。 他讲完了这个字之后,就倒下去,死了。 他一生里最后的一个字是: “鬼!” 第四章鬼气霖霖 一个有道的高僧,居然在他死前的最后一句话,说了一个“鬼”字。 曲家姊妹等顿时觉得这诡秘的月色里,有说不出的寒意,连桥下流着的,也不知是流水、还是血水? 曲剑池皱着眉心,端详狗尾大师,曲家妹妹真不知道她们敬爱的父亲为什么要看死人,死人到底有什么好看, 曲剑池抬头,眼睛又发出锋利的剑芒。 “狗尾不是给自己扼死的。” 往后的话更令曲家姊妹几乎站立不住。 “他是被咬死的。” 曲剑他用他唯一的拇指指着狗尾大师的咽喉,那里果然有两只淡淡的痕印。 牙印。 古深禅师点点头道,“他死的时候,血已被吸干。” 什么东西会吸血? 莫非是…… 想到这里,曲暮霜呻吟一声,几乎要晕倒,向曲抿描挨靠了过去,身子抖动像大寒夜里没有棉被盖的乞丐,她没有真正地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