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妇人眼底有杀意。 这是骤然对视的刹那,沈棠宁几乎笃定的答案。 她不会看错。 然而,沈棠宁仔细回想了好一阵,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节跟这人起过冲突? 按说,她来这余家村不过短短数日,虽是不得已接连遭逢大变,可所面对的一切到底都并非发自她本心。 事实上,若不是沈棠宁根本无从选择,她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自己走到如今这一步。 “想要孩子的,便往前来。” 还不等沈棠宁有机会仔细思量清楚眼前老妇眼底的恨意,却冷不丁听着那村长高喊了一句。 想要孩子的上前来? 她沈棠宁又不是什么送子观音,这又有什么用? 难道说,这余家村当真是诡异非常,亲自送将死之人一程,就能孕育新生? 沈棠宁自己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在刹那间想到这样的念头,不由得吃了一惊,可不等她回神,那老人家却是已经转而和村长说话。 两人究竟耳语了些什么,她隔的有些远,以至于一时间并没有听的真切。 然而很快,沈棠宁便见有一人,举着剪子朝自己而来。 不是沉塘吗? 拿着剪子算怎么回事? 天杀的九厄当铺,现在到底玩的是哪一出? 沈棠宁被这接连的意外属实给砸懵了,她不知该如何招架,不自觉间露出了几分惊慌无措的模样,眼前众人似是早便已经盼着这一刻了。 沈棠宁恍惚觉得来人磨刀霍霍的时候,她听见了些由远及近的笑意。 可不知为什么,好容易等她稳住了心神,想要将面前一众人马的神色看个真切的时候,却是恍了神。 及至咔嚓一声。 突兀的声响自耳畔传来,沈棠宁眼看着有几许碎发自一旁落下,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剪子取的不是她的性命,而是三千烦恼丝。 虽说她此前也的确听过有什么所谓的割发代首,可现如今她整个人都已经被囫囵着丢进笼子里了,难道还能被豁免? 瞧着村长那一脸阴恻恻的模样,沈棠宁显然并不敢太过乐观。 好在,她很快就知道了那些头发的价值。 那老妇人将沈棠宁的头发拿在手里,仔细梳理了好一阵子,这才亲自取过其中部分,将它递给先头那位想要孩子的妇人。 “径直吃了,保你诞下麟儿。” 这一字一顿,老妇人说得委实笃定,可奈何,身后几步开外的沈棠宁,却是听得直咋舌。 吃头发保生娃? 这又是从哪个疯子手里继承的偏方? 两辈子都被困在无数个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庭问题里,沈棠宁自问经验还算丰富,可哪怕是她前世不知听过多少次的所谓生子秘方,大抵也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中药而已。 但现如今在她眼前活生生上演的,却着实超出了科学范畴。 这不是无足轻重,而是匪夷所思。 沈棠宁暗自心惊,可那妇人虔诚的接过,却是从始至终都不曾质疑过这一句,只小心翼翼将沈棠宁的头发来回往复地折了好几回,好容易才将其规整到合适的大小,以便自己能一口吞下。 沈棠宁从来都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场面,那人毫无惧色,似是全然不知被她亲手放进嘴巴里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相反,她满眼期待。 因着这一幕,沈棠宁有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是的。 不是这世道混乱,而是她是不是疯了。 沈棠宁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能云淡风轻地见识这所有的一切。 但没成想,她很快就被打脸了。 就在她直勾勾盯着那女子,眼看着她下咽的时候,沈棠宁的头毫无预兆的刺痛起来,她眼前一片迷茫,再看不清原本盘踞在身边的所有人。 她恍惚好像听到了些声响,可每一次当沈棠宁下意识想要睁眼看个清楚时,那刺骨的疼便会毫无预兆的袭来,让她不得不又一次移开眼。 沈棠宁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死了。 可她好像还没有被沉塘…… 又或者,她其实已经被沉塘了! 沈棠宁感觉到自己好像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整个人正在不受控制地下坠,尽管求生的本能仍在,可大抵因着她从一开始就被困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动弹不得,以至于不得不就这样全无生路地死去。 她不想死。 但沈棠宁已经别无选择。 沈棠宁大抵是死了。 她眼见着自己的一头乌发不知怎的在骤然间变白,冷不丁真切体验了一把白发三千丈的阵势,委实是让她错愕不已。 沈棠宁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被沉塘的那一刻,虞景闲以自戕威胁,好容易才说服父母枉顾此前坚决不准放任其外出的决意,重给了他自由。 但虞景闲到底是来晚了一步。 那时候,岸上哪里还有沈棠宁的影子,就连此前曾受命待在河里,时不常亲自动手送她一程的村子里也已经都回来了。 无他,只因河上已经没了那人的踪影,连带着那笼子一起。 “她人呢?” 虞景闲气喘吁吁地飞奔到现场,骤然瞧着这一幕,只觉心底生寒。 他冷不丁问了一句,并不曾指名道姓,可还是有人径直举起手,指了指那早已经波澜不惊的河面。 虞景闲不由得动作一顿,但不过片刻的功夫,他便像是想到了什么,竟是突然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 他几乎是在所有人错愕的眼神里,毫不犹豫地跳进河里。 虞景闲是会孚水的,但现如今他端着的这一身份,却是不曾。 但饶是有人察觉到不对,再想要制止,却也已经是再来不及。 不为旁的,实在是虞景闲从始至终就没有给过任何人以反应的时间。 虞景闲潜了下去,他找到了已经不再动弹的沈棠宁。 从来明媚的人,如今却是一副颓败的模样,她没有了声响,不再微笑。 虞景闲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没由来地疼。 他不自觉抽搐了一下,再下一刻,他便不由分说径直拉着沈棠宁回到了岸上。 沈棠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