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要我人头落地?” 班兴冷冷问道。 见在班兴这撬不开,瓦萨忽然想到什么, 一拍脑袋说道, “你们汉人有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不和你说了,我去找仆将军!仆将军在哪?” 见班兴不理他,龟兹人瓦萨重重一跺脚, “我自己去找!” 瓦萨打听到仆朋在哪,站到房门前,敲了敲, 小心翼翼问道, “仆将军,您在吗?” 屋内传来爽朗的声音, “你直接推门进来。” 瓦萨推门而入,见屋内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再看向仆朋,与平时也没什么两样, 暗道, 仆将军这是想开了啊。 “你自己坐。” 仆朋拄着木拐站起,与瓦萨寒暄几句,哪怕瓦萨极力装作仆朋还是正常人,但眼神却一直有意避开仆朋的断手断腿, 这细节,自然被仆朋察觉到,仆朋脸上笑容如旧,心中却是一阵阵刺痛, 见寒暄的差不多了,瓦萨为难开口道, “仆将军,大宛那边先服软了,已经同意把抢夺的大汉物资全退回来,另外,为了补偿仆将军您,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仆朋闻言点头, “是补偿我,还是补偿大汉?” 瓦萨一愣,随后尴尬笑道, “都有,哈哈,都有....” 望向瓦萨,仆朋知道,是大汉这边有人谈不拢了,瓦萨才想到来找自己,那个人还能是谁呢? 仆朋脑中闪过那稚气未脱、又一丝不苟的面容,心中升起暖流, 语气温和了不少, “也没什么可赔我的,我就是倒霉,这样,我书信一封,你给苏武带去,但我不保证他能回来....” “哎呦!”瓦萨激动站起,“您这是帮了大忙了,只要您愿意给他写信,苏大人一定回来。” “好。” 仆朋也不废话,用不熟悉的左手执笔刀,可实在不好控制,字刻得歪歪扭扭,力气又太大,把简牍都划烂了, 见状,瓦萨赶紧道, “你用纸,我去给您拿纸。” 仆朋点点头,眼中痛苦一闪而逝, “在那呢,你取来吧。” 足足写了半个时辰,仆朋才写完这有如虫爬的数十个字, 如释重负长出口气, “你去给他吧。” “多谢!” 瓦萨匆匆拿过书信,大概扫了一眼,行礼离开,又去找苏武了。 望着没被关上的房门, 仆朋喃喃道, “这事终于要了了。” ....... “仆将军!”“仆将军!” 仆朋拄着木拐走出房门,班兴亲卫上前, “我自己出去走走,你们不用跟着。” “仆将军...这....” 班兴亲卫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仆朋开口道, “没事,要是班兴敢因为这事罚你们,你们来找我,我抽他!” 见仆将军还有说有笑的,众亲卫笑着退开,目送着仆朋一瘸一拐的走远, 塔里木河用西域话,是田地的意思,这条河段在大漠中曲折盘绕,带来勃勃生机, 仆朋没骑马,他觉得自己也骑不了马了,拄着拐折腾了两个多时辰,终于走到了塔里木河边,此刻的他已经浑身虚脱, 扔下木拐,仆朋爬到河边,用手捧起河水,咕哝咕哝喝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 翻身,张开手臂,躺在天地之间, 笑着笑着却哭了, 提起断手,又起身看向断腿,苟活到现在,就是不想因自己再开战端, 现在诸事皆了,仆朋不想这么废物的活下去了,一秒都不想, 挣扎着站起,没用木拐, 扑通一声,带着决然,躺进冰凉的河水中。 一股气泡咕哝咕哝翻涌到水面上,渐渐平静,仆朋被河水呛得浑身难受,可下坠了一会儿,又觉得温暖舒服了, 睁开眼,是冷白的河水, 再睁开眼, 是一片白光, 仆朋伸出手,想抓住那片白光,眼前的场景逐渐清晰, 日光如金子撒下,无边的青黄草原,眼前是霍将军骑马飞驰的发光背影, 太耀眼了.... 这个背影,仆朋自入伍起,就一直追随, 仆朋觉得自己跑不动了,自己的马不跑了,自己的腿也不能动了, 金光之中,霍将军勒马回身,看不清霍将军的脸, 但能听到霍将军呵斥的声音, “仆朋,急着行军呢!你停下做什么?!” 成行的泪水混进河水, 仆朋张开嘴,发不出声音, 默默在心中轻声道, “霍将军,末将多想再随您骑马奔腾啊....一次,哪怕一次就好...末将先走了。” 坠落.... 坠落.... 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