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榕树。 兔子不拉屎的小山沟，今天比过年还要热闹。 “未来干部回来了。” “吓，谁？” “三多，许百顺家孩儿。” “干部回来啦？” “别忙活那点活哩，快去看看。” “中！” 大姑娘小媳妇儿，讨狗嫌弃半大小子，扶老携幼，上榕树能动的基本都来了，不能动的老太爷也被抬出来......连土狗都被牵出来，翘着尾巴，围绕人群窜来窜去，脏了吧唧的赖皮狗毛时不时引起小媳妇怒骂。 吓得土狗灰溜溜。 村民或蹲着或站着或坐着或年龄太小骑在大人脖子上。 抽烟的、嗑瓜子的，光着膀子的，人声鼎沸喧闹。 这一出，和四年前史今来上榕树家访一模一样。 不！ 比四年前更热闹。 四年，对于矇昧小山村不过是收了四茬庄稼。 中间发生的事无非类似李家的鸡跑到张家下蛋，导致两家老娘们儿因为一个鸡蛋撕巴在一起，衣服都扯烂了，露出软呼呼肚皮。 而最轰动的就是许二和把自个儿家炸没了。 咚！ 一声爆炸。 伤了村里好些人。 不过赔偿后，村民也就罢了，没再追究，抬头不见低头见乡里乡亲，也没啥害人心思，否则，许二和耍个横，剁手指头，也拖不过去，归根结底还是村民淳朴，没有过于逼迫老许家。 要不然啊，伤了恁些人，许百顺可不出来。 “你们看，和几年前那个招兵干部一样嘞。” “奏是，可真精神，听说现在叫啥士官，士官是多大官？有村长官大吗？” “应该没有村长官大嘞，应该相当村民小组长。” “小组长也可以嘞。” 村民好奇、热情、羡慕、又带着一丝丝陌生畏惧。 畏惧身姿挺拔的特种兵。 畏惧笔挺的军装。 再看看大多数人身上吐了吧唧的汗衫，村里几个干部的土灰西服都没法和许三多比。 热热闹闹。 良久一个胆大后生喊道。 “三多，你打过炮了没？” 许三多憨厚笑笑。 “没呢，我们不是炮兵。” “那你是啥兵？”梳着大辫子小媳妇儿两眼放光。 许三多瞬间脸红。 “侦察兵。” “哦——！” 村民集体发出“哦”的声音。 至于啥是侦察兵？ 不知道，不懂！ 但是听着应该很厉害。 管他呢！ “三多，你明年可是当干部？”马桂芬满意打量许三多，她看人贼准，许三多本质还是老实孩子。 明年当干部？ 许三多一头雾水。 长久离开家乡，跟不上村民思维。 成富咳嗽。 “三多，你就别瞒，这是光荣的事儿，你要当干部上军队大学，我们都知道啦。” “害臊啥呢，你成才哥不也去上大学了么。” 成富嘴里说着许三多的话，炫耀着成才上金陵陆院的事。 果然。 一阵哗然。 “成才咋又上军队大学啦？” “连长还要上学么？” “你们娘们懂啥，这叫进步，伟人说，学到老活到老。” 村民小组长一语中的，转身给成富点上颗烟。 “成才上学出来，该是又要升官哩！” 哈哈！ 成富笑的满脸褶皱。 “这孩儿，也不回家，不过是要升。” 嚯！ 大榕树下人群躁动。 再升，就相当乡里干部啦！ 比村长大多了。 他们望向成富目光更加尊敬。 眼尖地发现烟酒。 嗯！村长成富就站在大榕树下面。 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而高级香烟和高级白酒就堆在他脚边。 “茅台！” 成富牛气哄哄。 啥？ 茅台嘞！ 一瓶几百块钱。 几百块钱啊。 乡里干部也没喝过这么贵的酒。 “成才是好孩儿啊！” “当大干部，有大出息，挣大钱呢。” 成富咳嗽。 “这可不是俺家成才买的，是成才对象买的。” 啥？ 成才大城市对象给成富买的礼物？ 这下，就不是单纯羡慕了。 嫉妒！ 赤裸裸嫉妒！ “老五啊，你家祖坟埋的可好呢。” 颤颤巍巍老太爷总结。 “三太爷，您说的是。” 成富赶紧应道。 三老太爷是上榕树活的最久的人，九十多岁。 “给您老瞧瞧。” 成富把照片递给老太爷。 是了！ 前面的赞美他早听够了。 有出息，大干部，祖坟升烟这种早就听够了。 今天，主要目的是把成才大城市对象让村民知道知道。 又孝顺又漂亮...... 商鱼成功地将自己打入上榕树内部。 四机部女参谋多聪明。 一直寻求主动。 早把少尉那点关系摸透了。 这不，许三多探亲，商鱼火速买了礼品。 又精心挑了一张照片。 超心机...... 不仅许三多。 回头伍六一也跑不掉担任运输队长的工作。 总之，商参谋的方式就是一天没结婚，一天勇于寻求战机。 勇敢！ 不怂！ 照片引起轰动！ 巨大的轰动！ 看过的男女鸦雀无声。 可真俊呢！ 电视里大明星一样。 唯一清醒的人就剩马桂芬。 她拉扯着三多。 “孩儿，你跟婶说说，你是不是要当干部了？” 许三多解释。 “是提干，要先去陆院读书。” “读军队大学呗？” “嗯！” “读完就是干部了？” “嗯，桂芬婶。” 许三多只好顺着马桂芬理解说下去。 马桂芬脸上浮现神秘满意微笑。 中！ 这下妥了。 又是干部又是大学生，没房子算啥？上榕树房子本来就不值钱，没彩礼算啥？财礼最多万八千，吃公粮可是一辈子的事。 玲子未来可期。 许百顺来晚了。 那必须得晚。 因为许百顺克制巨大激动情绪翻箱倒柜找出套干净衣裳。 三多妈走的早。 家里没个女人。 有身干净衣服不错啦。 今天这日子，脏衣服可不能穿。 那不是给孩儿丢脸么！ “爹！” 许三多惊喜道。 许百顺嘴边稀释地胡茬抖动。 “龟儿.....回来啦。” 龟儿子不能再叫嘞。 三多是上榕树第二出息的人。 父凭子贵！ 当时村里会计就给许百顺上烟。 狗东西！ 大红塔呢！ 平时会计仗着是乡里干部小舅子关系，走路比成富村长还威风，说话硬气地狠。 前两年种庄稼。 两人因为水的问题两人发生过矛盾。 会计鼻孔朝天撂狠话，许二当时就拎着锄头打上门，乡里治安大队来人，罚了许百顺两百块钱。 从那后，两家不来往，见面也互相没啥好脸色。 今天会计换了一张面孔。 “百顺老哥，抽我一支，抽我一支。” 许百顺摇头。 “可不敢抽，回头再吃你罚款。” 会计尴尬打个哈哈，硬是把整包烟塞到许百顺手里。 “啥啥呢老哥，那不能，那不能。” “三多回来，我当叔地也高兴，这，家里还有几只大公鸡，回头给三多拿去补补，都要当干部的人了，可不敢亏了嘴。” 几只大公鸡，相当200罚款补偿。 公鸡肯定没200块钱实诚。 但许二和毕竟动手砸了人家水缸和锅，要不是会计跑到快，说不定还得挨揍。 再计较就没意思了。 “啥公鸡不公鸡。” “今晚来家里喝酒可一定得到。” “中！” 村会计笑的牙都没了。 村里面有大事，丧葬嫁娶，男人是要凑一块喝顿酒的。 对喽！ 哪怕是白事，抬完棺材，回去也有一顿酒。 就这规矩。 参与到这顿酒代表面子，地位，光荣。 有史以来第二出息的人回村。 未来的干部、军校大学生。 再和旭家闹矛盾可就没意思了。 热闹！ 喜日子。 成富和许百顺成为村里最成功和最骄傲的人。 村民羡慕极了。 要是自己孩儿像许三多出息就好。 至于像成才一样出息？ 吓，上榕树可没出过乡里干部那么大的领导。 先生可说了，集百年风水精华气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