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读了? 去打工? 16岁小姑娘跑到外面电子厂? 刘辉脸色复杂变化,没由来火气,最后憋住火。 “幺妹,你好好读书撒,女娃子不读书更没前途,你想像其她女娃,一辈子圈在大山里头?” 圈大山里头? 刘苗不想。 外面世界可大了。 有古老的城墙,有伟大的首都。 小刘寨啥都没得。 女娃不读书,二十出头就嫁了,一年生一个,两年生两个,生到最后,满地跑的光屁股娃。 穷山沟,计划生育都不管。 刘苗鼓起勇气咬住嘴唇。 “哥,票买好了撒。” 刘辉错愕,意识到问题,买票需要钱,家里哪有啥钱。 “你那儿来的钱。” 小脏孩邀功似插嘴。 “我晓得,我晓得,哥,幺妹子把学费买火车票咯。” 学费买票啦? 刘辉瞬间火冒三丈,冷冷地询问视线看向幺妹。 刘苗狠心:“反正读不起撒,去电子厂打工,一个月八百,加班还有加班费,我做一年就够学费,我……都和老师说好了,明年再回来。” 说到最后,刘苗声音越来越小。 “把票给我!” 刘辉压抑着怒火。 刘苗知道刘辉想去退票,她不给。 倔强仰着小脸。 姑娘在阳光下,两条辫子垂肩,顽强对抗兄长。 啪! 挨揍了。 瞧,实力弱小何必挑战强大。 幺妹子呜呜哭着跑回屋里头。 刘婶唉声叹气。 唯有小脏孩感到解气。 幺妹终于挨揍了,以往,这个家庭,只有他一个人挨揍。 然而开心没一会,小脏孩忽然咧开嘴大哭,他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就是觉得艰难。 哦,他未必明白艰难含义。 刘辉冷着脸,借了村干部自行车,一路狂蹬,好歹把票退了。 夕阳昏暗,炊烟淼淼。 枯藤老树昏鸦。 元曲第一句何其惨淡。 刘辉坐在竹屋二层,一扫间小竹寨全在视线内。 当兵,出人头地,一定要考上军校。 心里发狠劲儿,过了会,叹息看看右手。 真欠。 打幺妹做么子呢。 遭妹子一辈子气喽。 可妹子不读书怎么办? 嫁到山里头。 渝县好穷的嘛。 …… 距离贫困县两千公里外。 繁华大都市杭城。 车水马龙,喧嚣沸腾,高楼大厦间,一片建筑显得安静。 天上太阳落山,呵,好大的红色烧饼。 方杰叼着根烟,身后跟着五六个小弟蹲在杭城一中门口。 “等会李娜来了你们要叫嫂子。” “放心吧杰哥。” 叮当当——下课铃声响起。 一大群学生有说有笑走出校门。 方杰兴奋站起身。 目光雷达式搜寻,眼睛一亮,年轻的姑娘青春无敌,然而没等他叫人,一名英俊的学生和姑娘有说有笑走在一起。 凑! 扬程? 敢撬我的女人。 方杰怒了。 年纪轻轻,血气方刚,发泄愤怒的方式很简单。 “跟我来!” 义愤填膺的方杰带着小弟冲过去。 发现方杰李娜脸色一变。 而扬程惊慌之余勉强镇定。 “你想干什么?” “卧槽,你还有脸问我,给我揍他。” 方杰一挥手,就像电影里的大哥威风。 小弟蜂拥而上。 扬程顿时被按在地面暴揍。 “娜娜,是不是他缠着你。” 方杰焦急追问。 他没想过自己一个被开除的学生给李娜带来多大困惑。 “方杰!” “你能不能不要再缠着我。” “你再缠着我我就要告诉老师……报警了。” 李娜大喊。 方杰边嬉皮笑脸,边恐吓地看向周围看热闹的学生。 “滚,看个P,没见过情侣吵架?” “娜娜你别生气啊。” 李娜爆发了,拼命撕咬踢打,然而这对方杰没啥伤害。 18岁的青年反而因此洋洋得意。 打是亲,骂是爱。 可惜。 他理解错误。 刚烈小姑娘前所未有愤怒。 “方杰,你不要以为自己家里有点钱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告诉你,你在我眼里就是垃圾,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垃圾,打同学,骂老师,你就是王八蛋。” “你别以为缠着我我就会妥协,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一口口水吐在方杰脸上…… 夜,酒吧。 方杰郁郁寡欢学着大人们喝酒。 几个小弟出言献策。 一人表忠心道。 “杰哥,李娜不识抬举,我明天就去堵她,吓唬一通就老实了。” “滚!” 方杰眼皮都不抬一下。 “胡说八道什么呢,杰哥对嫂子是真爱。” 音乐嘈杂,舞池里年轻男女不知疲惫扭动。 喝多的方杰眼皮渐渐沉重。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他身前。 “爸?” 中年男人深深哀叹。 “跟我回家吧!” “我不回去。” 软成烂泥的方杰傻笑。 次日。 方杰迷迷糊糊睁开眼。 第一件事找烟。 然而烟没找到,在床头柜发现一沓a4纸化验单。 顺手拿起来看。 方文,49岁,肺癌。 方杰愣住了。 大脑猛地恍惚。 噗通滚到地面,空白的脑子只剩“肺癌”两字。 ……方杰妈对着消失一个月的儿子哭泣。 “你不争气,你爸的病都两年了,你看看你这两年都干了什么?” “打架,退学,转学,继续打架,离家走出,骚扰女同学,你要变成祸害么?” “我怎么生了你?” “你真的要气死他?” “要不你把我也气死吧!” 方杰张张嘴,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你爸和老战友打过招呼,你去当兵吧!” “我不去……我改还不行么?万一……” “你也知道万一?” “那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拖着不敢手术,他怕下不来手术台,他怕自己不在更没人能管你。” “他拖不起了。” “你告诉妈,你想怎么样?这几年去派出所捞你多少次,妈求求你了,给你下跪了。” “我……” 方杰恐惧地想要逃跑。 “儿子,妈求你,你去吧,你去他才能安心上手术台。”中年妇女乌咽:“至少他下不来,不用再操心你。” …… 渝县。 火车站。 刘辉摸着小脏孩脑袋。 “小弟乖,在家听娘话,别惹娘生气,别惹幺妹子生气。” 小脏孩不懂分别,羡慕地看着哥哥穿上绿色的新衣服。 “哥,那你回来给我带大炮么?” 刘辉哄小脏孩道:“给你带。” 随后他对娘笑笑。 “娘,幺妹要念书的,等我到了,我就把津贴都省下来寄给你,我听李队长说,合成营还有艰苦补助……” 刘婶子泪眼模糊。 “好,好,辉啊,你别亏了自己,在外边别跟人置气,咱有力气,能干多干点,记得听领导话。” “放心吧娘。” 刘辉不经意抬起头。 他这个动作做了好些遍。 然而密密麻麻送行的人群里,没有幺妹。 “全体都有,新兵带好行李,报数。” 集合、整队、蹬车。 刘辉和一群迷彩萌新踏上军列。 一些家长隔着窗口拉扯孩子的手。 刘辉也挤过来。 “娘,你保重啊!” “小弟,记得听话。” 火车渐渐开动。 刘辉回到自己位置。 恍惚间。 他听到熟悉声音。 下意识爬到窗口探出头。 月台上,一个娇小的身影咬着牙追逐火车。 “哥!” “我不生你气了,哥。” “我好好念书,哥。” 小姑娘追不上火车。 脸蛋潮红,咧开嘴站在伤心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