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萍突然开口:"建军,认了吧。"她的声音很轻,却让丈夫像被扎破的气球般瘪了下去,"为了孩子..."
会议室一时安静得可怕。王建军的目光在妻子怀里的婴儿和周厅长之间来回游移,最后落在韩东来身上:"你们赢了。"他嘶哑地说,"但别高兴太早,这事没完!"
王建军摔门而去后,金萍突然跪在地上:"周书记,韩主任,我对不起大家..."
"快起来。"周厅长连忙搀扶,"你和你弟弟都是好样的。"
韩东来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江凤发来的照片——病床上的江阳举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是马克·陈的脸。孩子笑得那么开心,连氧气罩都挡不住。
"匹配成功了?"韩东来回复道。
江凤的回复很快:"99.99%。更惊人的是,他的家族有相同基因突变,但从未发病——他们有天然抗体!"
韩东来把消息给春花和周厅长看。老人激动得胡子直抖:"天意啊!这是天意!"
"什么天意?"金萍不解地问。
周厅长笑而不答,只是轻轻拍了拍韩东来的肩膀:"东来啊,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但韩东来心里清楚,血缘的谜团解开了,情感的纠葛却远未结束。六年来的父女之情,岂是一纸基因报告能否定的?
傍晚时分,韩东来独自来到幸福河边。春汛将至,河水湍急浑浊,卷着枯枝败叶奔流不息。他掏出手机,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马克的视频电话。
屏幕上的马克比新闻里看起来更疲惫,背景是医院的走廊:"东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
"江阳怎么样?"韩东来直接问。
"好多了。"马克把镜头转向病房,江阳正坐在床上玩拼图,小脸有了血色,"医生说我的抗体基因可以帮她..."
"那就好。"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大学时代,他们是睡上下铺的兄弟;毕业后,马克去了硅谷创业,韩东来回到县城;如今,他们因为一个孩子被命运重新连接,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东来,我..."
"好好照顾她们。"韩东来打断他,"江凤很要强,但这些年...她不容易。"
挂断电话,韩东来在河边坐到夜幕低垂。手机亮起,是江阳发来的涂鸦——四个小人手拉手,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Daddy1"和"Daddy2"。
回村的路上,韩东来遇到了匆匆寻来的春花。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东来!金萍生了!"
"不是才出月子..."
"是金灵!"春花拽着他就跑,"他在县医院,重伤!"
县医院急诊室外,金萍哭成了泪人。原来王建军离开村委会后,直接去找了出狱后一直躲藏的小舅子。两人在废弃水泥厂发生争执,王建军失手将金灵推下搅拌台。
"建军已经被警方控制了。"派出所长告诉韩东来,"金灵昏迷前说...有东西要交给路支书。"
重症监护室里,金灵浑身插满管子,奄奄一息。看到春花,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护士会意,从床头柜取出个密封袋。
"他说...这是...全部真相..."金灵的声音微弱如蚊呐,"对不起...姐..."
袋子里是盘老式磁带和一本发黄的日记本。韩东来翻开扉页,心跳骤然加速——这是他父亲的笔迹!
回村的车上,两人借着阅读灯浏览日记内容。1992年5月12日的记录让韩东来踩下急刹:
"...周技术员今天来找我,说马淑芬怀孕了。县里正在考察他升副科,这事若传出去...我提议送她去邻县亲戚家暂住,但淑芬坚决要生下孩子..."
往后翻,关键几页被撕掉了,直接跳到6月8日:
"...孩子早产,淑芬大出血。周技术员在省城学习,赶回来时已经...孩子情况也不好,医生说要特殊护理..."
最后一页是6月15日:
"...今天把淑芬的孩子送到邻县福利院。老周给了五百元营养费,我偷偷添了二百。这孩子耳朵后有片红印,跟老周手上的疤一模一样..."
韩东来和春花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江阳的胎记。原来周厅长和马淑芬的故事,远比他们知道的更加曲折。
磁带是老式录音机录制的,村委会那台古董录音机居然还能用。沙沙的杂音后,传出王建军的声音:
"...钱我收了,但水泥厂环评必须过...什么污染?那帮泥腿子懂个屁!...老周?他马上调省里了,管不着这摊..."
录音清晰地记录了王建军受贿和指使伪造环评的全过程。日期是马淑芬去世前一周,证明周厅长当时确实不知情。
"这足够洗清周叔的嫌疑了。"春花长舒一口气。
"但改变不了他抛下马淑芬的事实。"韩东来轻声说,"有些错,即使用一生也弥补不完。"
夜深了,两人并肩走在回村的路上。星光洒在幸福河上,泛起细碎的银光。韩东来的手机突然响起,是江凤发来的最新消息:
"马克的抗体基因匹配成功,医生制定了治疗方案。江阳问我:'我还能回去看爸爸1和姑姑吗?'——我该怎么回答?"
韩东来把手机递给春花。月光下,他看见春花的眼泪滴在屏幕上,模糊了那些小小的字母。
"告诉她..."春花哽咽道,"我们永远等她回家。"
远处,产业园的灯光依然明亮,像一座永不熄灭的灯塔。无论经历多少风雨,无论隐藏多少秘密,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们,终将在岁月的长河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