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戴上手套,小心地揭开第一个陶瓮。一股混合着草药和腐肉的气味立刻弥漫开来。瓮底是一层黑色粉末,上面漂浮着几片枯黄的植物残片。
"这是......"马克用镊子夹起一片残叶,"黄芩!马淑芬配方里的主药!"
韩东来的手电筒扫过其他陶瓮,在最后一个瓮身上发现了刻痕——"1998.11.7"。他刚要伸手,脚下突然"咔嚓"一声脆响。低头看去,是一块碎裂的玻璃药瓶,标签上"NX-798"的字样依稀可辨。
县医院病房里,路春花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如燕正在给她喂药,见状惊喜地喊道:"姐!你能听见我吗?"
春花的眼皮剧烈颤动,最终艰难地睁开。她的瞳孔依然有些扩散,但意识已经清醒:"镯子......暗格......"
如燕连忙取出那枚银镯,在春花眼前晃了晃:"在这儿呢!胶卷已经洗出来了。"
春花却摇了摇头,吃力地抬起右手,指向镯子内壁一处几乎不可见的凹痕。如燕用发卡轻轻一顶,镯子"咔"地弹开第二层暗格——里面藏着一粒已经发黑的药丸。
"马......阿姨......最后......"春花的声音虚弱如蚊蚋,"解药......"
文化馆的文物修复室里,老馆长正用超声波清洗那个青铜小像。当最后一层铜锈被去除时,雕像的第三只眼睛突然"啪"地弹开,露出里面的微型胶卷仓。
投影仪下,显影的画面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年轻的李长河站在水泥厂门口,正从卡尔顿手中接过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照片角落的日期显示:1979年11月6日。
"原来如此。"江凤冷笑,"所谓'雪崩事故',是为了掩盖他们盗采矿产的勾当。"
更惊人的是第二张照片:1998年的汪明远站在同样的位置,做着同样的交易。只是这次信封上的LOGO换成了诺瓦克斯。
暗渠尽头,马淑芬的遗骸终于完整显露。她呈蜷缩状倚在墙角,双臂紧紧环抱一个铝制饭盒。法医小心地移开骨骼,饭盒"哐当"一声落地,盖子震开。
里面是一本被血浸透的工作日志,和一支录音笔。
韩东来按下播放键,沙沙的杂音后,传来马淑芬急促的喘息声:
"1998年11月7日,我是县卫生局马淑芬。我发现汪明远往暗渠投放不明物质,取样时被袭击......"
背景音里突然响起引擎声和脚步声。
"他们来了!证据在银镯和......啊!"
一声钝响后,录音戛然而止。
省纪委会议室的投影屏上,所有证据连成一条清晰的时间线:
1979年,李长河勾结诺瓦克斯盗采铅锌矿,制造"雪崩"杀害地质队员;
1987年,水泥厂成为秘密提纯基地,汪明远负责运输;
1998年,马淑芬发现真相被害,证据被郑大有和路老汉分别隐藏;
如今,诺瓦克斯借"土壤修复"之名,企图回收当年的实验数据......
纪委书记重重拍下惊堂木:"立即对李长河、汪明远立案侦查!国际刑警那边......"
"卡尔顿已经在机场被抓了。"安小强亮出手机上的最新消息,"瑞士方面同意引渡。
晨光中,韩东来搀扶着路春花来到河堤上。洪水退去的河滩上,村民们正在捡拾垃圾。远处,工程队已经开始拆除暗渠。
春花虚弱地靠在韩东来肩上,突然指向河心:"看!"
一尾银色的鲤鱼跃出水面,鳞片在朝阳下闪闪发光。它的身形匀称,鱼鳃鲜红,与之前那些畸形鱼截然不同。
"河水......在自净。"春花轻声说。
韩东来握紧她的手,望向正在升起的太阳。二十年的阴霾,终于要散去了。
初春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洒在幸福河新修的生态堤岸上。韩东来站在刚竣工的观景台上,望着河面泛起的粼粼波光。远处,几台自动化种植机正在曾经被污染的滩涂上播种苜蓿,嫩绿的草籽随风飘散,像一场温柔的雪。
"东来。"
他回过头,看见路春花站在台阶下方。她穿着合作社的工装,发梢上沾着几片草叶,手里捧着个保温杯。阳光穿透她耳边的碎发,在脸颊投下细碎的光影。
"喝点药茶。"春花递过杯子,"如燕姐按古方熬的,能排重金属。"
韩东来接过的瞬间,指尖碰到她手背上的一道疤痕——那是洪水夜抢救数据时被玻璃划伤的。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躲在教室角落、总把《红岩》包着语文书皮读的瘦小女孩。
"江凤今天回来。"春花突然说,眼睛望着河对岸正在施工的基因实验室,"马克说她的调令批下来了,任省高院环境庭庭长。"
韩东来握紧保温杯,热度透过不锈钢传到掌心。他想起上周江凤在电话里的哽咽:"东来,我找到亲生母亲的老宅了......在鹰嘴崖后面,有棵三百年的老槐树。"
……
暮色四合时,韩东来独自来到村小学旧址。当年的砖瓦房已经改建成图书馆,唯有那棵老槐树还在,树干上模糊可见几个刻痕——那是他们小时候比身高留下的。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
江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穿着法官制服,胸前别着崭新的法徽,手里却拎着个格格不入的竹编食盒。
"食堂的肉包子,"她打开盒盖,热气氤氲中露出六个歪歪扭扭的褶子,"跟当年你偷塞给我的一模一样。"
韩东来想起初中时,江凤总把午饭分给更穷的同学,自己饿得胃疼。有次他偷了家里五个肉包,翻墙塞进她课桌,被她用《苦菜花》砸了脑袋。
"春花呢?"江凤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法徽。
"在实验室。"韩东来指向河对岸亮着灯的玻璃建筑,"马克发现那些抗重金属苜蓿的基因,和她体内的抗体同源。"
夜风吹落槐树的老叶,一片枯黄打着旋儿落在食盒边缘。江凤突然笑了:"还记得吗?当年你送我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扉页上写着'要做幸福河的保尔·柯察金'。"
……
基因实验室里,路春花盯着电子显微镜,屏幕上是放大一千倍的苜蓿根系切片。那些纤毛状的根须表面,覆盖着一层闪闪发亮的物质,像给根系镀了层银。
"太神奇了!"马克调整着参数,"这些纳米级晶体能够吸附重金属,却不会影响植物生长。"他转向春花,"和你血液里的抗体工作原理一模一样。"
春花望向窗外的夜色。河对岸,老槐树下两个熟悉的身影并肩而立。她摸了摸腕上的银镯,内层新刻的纹路还带着工匠的体温。
"我想做个实验。"她突然说,"用我的血清培育一批新种子。"
马克愣住了:"这......可能有风险。"
"马淑芬阿姨当年留下的解药,成分和我的血清很像。"春花的目光落在墙上那张泛黄的照片上——年轻的马淑芬站在卫生院门口,怀里抱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我怀疑她早就发现了这种抗体的存在。"
……
清晨的村委会热闹非凡。韩东来正在主持"重金属污染农田修复方案"表决会,村民们的议论声像一群欢快的麻雀。
"我反对!"王老汉拍着桌子,"种了三十年玉米的地改种苜蓿,喝西北风啊?"
路春花刚要解释,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江凤穿着便装走进来,怀里抱着厚厚一摞文件。
"省高院刚通过的《生态补偿实施细则》。"她把文件放在桌上,朝春花眨眨眼,"种苜蓿每亩补贴1200元,另外......"
她变魔术般抽出一份合同:"有机奶业集团订单,苜蓿按市场价上浮20%收购。"
满堂喝彩声中,韩东来看见两个女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像两股清澈的溪流终于汇入同一条河道。
雨后初晴的午后,三人在老槐树下重聚。江凤带来了陈志远珍藏的老照片,春花捧着新培育的苜蓿苗,韩东来手里是刚批复的产业园扩建图纸。
"镯子里的新密码解开了。"春花突然说,转动银镯露出内壁的刻痕,"'槐一石三'——指的是这个。"
她指向老槐树往东一百米处的巨石。三人合力推开长满青苔的石板,下面露出个铁皮箱。
箱子里是马淑芬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着:
“小凤,如果你看到这些,记住妈妈永远爱你。幸福河的秘密在......"
字迹到此中断,但夹在页缝中的一片苜蓿叶,已经说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