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船儿天边至,酒旗儿风外飐。
一帆风下江南,正是杨花柳絮随风飘,霁山青处白鸥飞的时节。
来到了苏州城,落榻在同乐园,进到园中之后叶青直奔书房。
推开门就见沐清玄拿着个小算盘,手指十分灵活,啪啪啪的作响。
见到他进来,沐清玄娇笑一声,眼睛眯起笑的开心:“干爹!”
叶青应了一声,然后好奇地看着她拿着的算盘,奇道:“原来这玩意已经出现了。”
沐清玄晃着小算盘道:“干爹连这个都不知道呢。”
说完殷勤地倒了杯茶,递给叶青,看得出她十分高兴。
叶青瞟了她一眼,一手拿过茶盏,一口喝干,道:“你在江南这么久,跟着叶星,有没有学到什么本事?过来汇报汇报,说给干爹知道。”
沐清玄随着一群江湖大豪,走南闯北,别的不说性格开朗了许多。
面对叶青也敢玩笑耍闹,不似原先拘谨了,闻言笑道:“本事学了不少,跟四叔学了喝酒,跟五叔学会了吹牛,不知道干爹要先检验哪一样。”
叶青本来就一肚子心事,被这个义女一掺和,稍微放松了些,笑着骂道:“油腔滑调,讨打!”
原来沐清玄早就知道了自己义父来此的目的,插科打诨也只为了让他放松一下,闻言更是乖巧地蹲到他的座位旁,轻轻地揉捏着叶青大腿,做着舒服的马杀鸡道:“干爹不要太担心了,弟弟一定会找到的,到时候干爹准备怎么教他?”
叶青长舒了一口气,道:“这可是你爹第一个亲儿子,当然是先拿出三个时辰学习琴棋书画,培养他跟他老子一样的高尚的情操和优雅的艺术品位。
然后拿出三个时辰血射箭、马术、蹴踘、捶丸、格斗、兵刃器械在内的各项技艺,免得成了一个四体不勤的软蛋。
到了晚上再学天文地理、农商杂道...”
沐清玄暗暗为自己的弟弟捏了一把汗,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度,耳边却传来一阵轻微的鼾声。
叶青一路舟车劳顿,再加上心累,还没等到自己的人马到来安排调度,就先睡着了。
沐清玄轻轻起身,脱下身上的月白衫子,盖在干爹身上,却只盖住了巴掌大一块地方。
沐清玄不满地看了一眼自己娇小的身子,有些垂头丧气,转眼一看叶青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英俊,嘴角就算睡着了,都有一种坏坏的感觉。
沐清玄的心不争气地怦怦乱跳,突然生出一个危险的想法,这个想法一出现,沐清玄便似着了魔一般,小脸红的如同熟透的石榴籽,摸一摸就会感觉到热的烫手。
五官虽然依旧青春稚嫩,但眉眼儿间透着一点妩媚,她闭上双眼,双手背在身后,轻轻踮起脚尖,慢慢靠近...
如同蜻蜓点水般,少女唇瓣点过叶青的嘴唇,然后落荒而逃。
同乐园的一角,满院的芳菲掩映,小小的沐清玄坐在大树上建造的亭子里,脚丫悬空来回晃荡。
远处洁白的云朵映在她的眸心深处,悠悠的,彷佛她心底流转的思绪。
少女情怀,甜的似蜜,酸如瑟汁,画圣难画,诗仙难诗。
......
叶青一口气睡到黄昏,醒来发现满屋子都是人,正坐在书房等待自己。
“怎么不叫醒我。”叶青这皱眉头骂了一句,吕望、陆谦只是笑嘻嘻地并不顶嘴。
打眼一看,来的人真的不少,万岁营的七八个虞侯、吕泰玄手下三五个庄客头领,将书房挤得满满当当。
“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本官遗落了一个血脉,在魔教手中。你们的任务,就是寻出他们的下落,并且万万不能伤害到他们母子的性命。”
众人一起点头,叶青犹自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
如今魔教徒被清洗的差不多了,聚集的大股人马都被杀散,也为搜寻增加了难度。
众人集思广益,准备从太平州的府邸入手,抽丝剥茧顺着一点点线索,搜查他们的踪迹。
叶青点了点头,又在地图山标出一块,道:“魔教人酷爱躲进深山老林钻洞,当初陈瑜就是躲进了清溪山,若不是我干儿机警,韩五勇武,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捉到他。这一块是山区,也要好好搜索一番。”
浓绿色的苔藓仿佛厚厚的茵毯,覆盖着黑色的岩石。
一道溪水从石间流过,发出淙淙的水声。
一名美妇半跪在溪涧畔,掬起一捧溪水,左右环视机警地仔细看了半晌。
她身上只披了一件不合身的男式外衫,小腿和脚腕处白艳的肌肤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污泥,看上去颇为狼狈。
确定没人之后,才捧起水喝了几口,若是让叶青看到,定然勃然大怒。
自己宝贝儿子还喝你的奶,不好好各种进补休息,竟然在山溪间乱窜,喝没有烧开的溪水,定然是要好生教训一顿的。
萧曦月喝足了水,回到一个树下,紧随她们来的只有寥寥几个人。
现在的萧曦月,谁都不肯信任,除了自己。
教众们看向自己的目光,越来越不和善,这些人混到如今的地步,都是拜魔教所赐,却还十分虔诚地信任魔王转世之说。
作为圣女的萧曦月,却对此嗤之以鼻,从头到尾,她都知道那些所谓的神迹,都是如何被造出来的。
大树下,几个心腹正在啃着干粮,一堆火上架着个木棍,烤炙着一只小兽。
陈马康把萧瑀抱在怀里,一边晃着一边叹了口气:“圣女,咱们到了这个地步,躲在山中不是万全之际,光是这些毒虫就对瑀儿十分危险。不知教中,是否还有虔诚信众,未被官府发现的,去投奔则个才是长久之计。”
他是半途入教,一向不喜欢魔教徒钻进山洞,就跟回了家一样快活的做派。
这些地方毒虫猛兽极多,对陈马康来说,甚至还不如当年和阿娘栖身的破庙安逸。
萧曦月接过孩子,笑了一声,道:“毒虫再毒,也毒不过人心,我宁愿躲在洞里,也不愿再和人接触。”
四更深夜,天色漆黑。
贵霜与交趾交界,是一片空旷的山谷,由于土壤不适种植庄稼,而且每逢雨际,河水总会漫上地面,所以人迹罕至。
密密麻麻的士卒,悄然摸进了这片山麓,嘴里咬着布条避免发出叫声。
沿边的土司势力不算很大,这种土皇帝,把自己的地盘看得比命还重,你要是派人来帮他守,马上就会引起当地土司们群起攻之。
贵霜北边一直叛乱不停,西边也有心腹大患,从来没有过南下取交趾的意图。
百年以来,交趾也习惯了这种安逸,就好似在温水中泡的正舒服青蛙。
现如今来了个厨子叶青,加了一把火,要吃掉这个比贵霜立国时间还长的小国了。
京族先民“河蛮”就拥有“数十姓,以李、赵、杨、董为名家”。
如今京族内,最大的势力是高家和杨家,而作为交趾皇帝的阮氏,根本就是有国无权。
京族人崇尚文化,他们的族中高门,也往往喜欢把自己和历代王朝中的名人沾上点关系。
守在此地的首领,名字叫做李乐进,年近六旬,精神矍铄。
李乐进睡得正香,怀里抱着一个新纳的少女,突然外面传来厮杀声。
多年的内斗,让他警觉地起身,披上衣服到寨子前往外一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赖以为屏障的山前暗寨,没有发出一点警告,便被人突破了。
上下星星点点亮着百十个火把,李乐进不明所以,只得下令敲鼓召集族中战士。
蛮兵刚刚到位,忽见下方鬼火幢幢,亮着刚喝的火把一化十,十化百,迅速变的如同满天繁星,将丛林照的如同白昼。
悄无声息间,已经有十万人杀到了眼前,这已经超过了李乐进的思考能力范围,站在原地愣怔着不知该如何下令。
几个勇敢的战士,吼叫着冲了上去,瞬间被射成了筛子,钉死在大树上。
火把渐渐逼近,终于有人看清了来者,大叫道:“是贵霜军!”
底下的贵霜人,高声喊道:“贵霜应交趾皇帝阮氏之求助,入交趾平叛,阻挡者死!”
李乐进脑子里终于缓醒过来,原来是皇帝请了援兵,来对付姓高的。
交趾国就高氏杨氏不断地内斗,姓高的做了皇帝,姓杨的不愿意,这才便宜了阮皇帝重新登位。
他们自来争斗,我们小族跟着凑什么热闹,不如早点投了。
不管是谁打赢了,还不是要靠我们拥护。
李乐进把刀往地上一插,道:“阮皇帝请了贵霜人打高皇帝,和我们姓李的有什么关系,打开寨门给贵霜军放行。”
寨门缓缓打开,周康神色一喜,挥军而入。
大军如同洪流过境,把这个小寨洗劫一空,所有能战的男子,都被集中起来关押。
李乐进这才知道上了当,但是毫无办法,现在的差距就如同大人打婴儿一般。
交趾的军队弱么?一点都不弱,他们打得乌斯丢盔弃甲,百年之内国土不断变大,从未丢失过一寸。当初立国时候,白夷三十六寨,一个比一个凶悍。
但是他们的精兵,都集中在都城羊城和几个大领主的城池内。
周康进了寨中,看着场地中央,李乐进全家都被抓了过来。
“哪个是领主?”
有个士兵指了指李乐进,道:“回将军,就是这个黒厮。”
周康瞪了他一眼,小兵这才发现,李乐进虽然黑,可是比起自家将军来还算白净。
周康笑吟吟地上前,扶起横眉冷对的李乐进,道:“李头领,军情紧急,事急从权,只能先委屈你一下了。来啊,把李领主一家带到后军,随军看押。”
李乐进怒道:“你们要对交趾宣战么?”
“我们只是应交趾皇帝的请求,前来助他平乱,是你们的公主亲自到建康去求救的。唉,交趾贵霜既是兄弟之邦,又有藩属之情,交趾皇帝受制于奸佞,我们贵霜人不能不救啊。”
周康站在寨中的高岗,俯瞰山谷下的交趾风光,夜色诱人。路边亮着的火光,如同一条条火龙,将山麓间的地势、与大致的绿色映照出来。
从今夜开始,贵霜正式开始了对交趾国的用兵,打的是交趾皇帝阮福典派公主求救的旗号。
沿途的交趾诸部,态度暧昧的多,誓死抵抗的少。
再加上只要不抵抗,没听说贵霜军杀人的,越来越多的部落选择观望,不愿意掺和到皇帝和高家的争斗中来。
周康率兵,一路前行,所经过城寨部落,排兵布阵,如有神助,各处敌情,全都了若指掌。
即使是古之名将,也没有这个本事,交趾诸部逐渐觉察出事情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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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趾国都,羊苴咩城。
高泰明怒火冲天,率兵直抵交趾皇宫。
沿途的内侍宦官宫女,纷纷吓得跪在道路两侧,不敢抬头。
高泰明冲进皇宫,正好阮福典也吓得卧病在床,见他进来惊得浑身哆嗦,挣扎着要爬起身来。
高泰明是乌蛮领袖,交趾国实际的掌权者,所谓的“乌蛮”,不是指固定的番族,而是西南诸族的泛称。
十二年前,高泰明奉父命,还帝位于阮福典,自领相国,政令皆出其门,交趾国人称为“高国主”。
实际上,西南诸族都听他的号令,阮福典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
阮福典奋力起身,勉强挤出笑容道:“高相国。”
高泰明上前,冷哼一声,一把掀翻了床头的药,烫的阮福典嗷嗷呼痛。
“陛下好大的胆子,竟然串联贵霜人,派出阮香玉那个贱婢,引来了十万贵霜军,是要诛杀我们高氏满门么?”
自凡是傀儡皇帝,都过得有些憋屈,阮福典也不例外。
他在心底,把自己的宝贝女儿骂了一百遍,就算是请贵霜人助战,也不能这么请兵啊,这不是要把你爹害死么。
阮福典苦笑道:“相国不要中了贵霜人的奸计,这必定是贵霜人贪图我们交趾的疆域,使出的奸诈诡计。”
高泰明阴森森道:“贵霜人对我交趾山川险要,了若指掌,会和你们父女没有关系?”
谁都知道,当初立国的豪杰段思平,曾经派人在国土内丈量土地,绘制地图。
如今贵霜人如有神助,不难猜到是皇室把地图献了出去。
得了交趾的山川地理藏兵图,真不知道怎么打能输,毕竟国力差距在那摆着。
阮福典心急如焚,急切之间想不出其他主意,唯诺不言更是惹得高泰明心中凶性大起,跳到床边揪住阮福典的衣领,将他狠狠摔在地上。
皇宫内的宫女太监,都是高泰明的人,这时候躲得远远的。
一国之君,权柄沦丧,竟至可怜如斯。
阮福典面色死灰,本来就是惊悸过度出的毛病,这下口吐鲜血,面如蜡纸,眼看是要死了。
高泰明恨恨地朝他胯下踢了三脚,踩着皇帝的脑袋,道:“别以为那个小贱人搬来贵霜兵就能救你,若是贵霜人打了过来,我先把你活剐了。”
等到高泰明退了出去,这才有一个年迈的老宦官,上前扶起皇帝,捏住他的人中往嘴里灌药。
不一会,阮福典悠悠醒来,眼前昏暗头晕脑胀。
一阵狂风从殿外吹进来,偌大的殿内只剩下他和一个老太监,凄凉无限...
老太监伺候了他一辈子,上因为老实,所以没有被高家清洗。
他上前给阮福典紧了紧衣服,然后起身关上殿门,道:“陛下,快休息吧。”
与此同时,周康的大军还在继续推进,在他军中关押的,都是各族的领主。
其他诸族,袭取了教训,率领精壮战士,凝结在一起。
周康分兵而行,朝廷又发燮州路官兵,沿路南下,进入交趾国建昌、会川二府辖地。
周康率兵沿途招降纳叛,把交趾国辖地,都收归到贵霜的帐下。
首领和字出降,为贵霜军引路。
交趾国西北的军事防御体系,以及无数的“蛮夷”部族所形成的缓冲区域,至此全部被“天兵”所破。
王朝立率领的西路军,也抵达龙首关外,两路大军合兵一处,乘势攻破龙首关,交趾国“首邑之地”的北大门洞开。
发兵至今,不足两个月,已经取得了如此骄人的战绩。
周康、王朝立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殿前都虞候,在贵霜万众瞩目中,成为了一颗隐隐升起的将星。
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他们手里握着交趾的藏兵图,可谓是知己知彼。
高泰明并不服输,他深知对方如此厉害的原因,决意和贵霜人决一死战。
贵霜开国的战绩并不足以让这个乌蛮领袖心服口服,他在集结了交趾国十万能征惯战的战士,仓促和乌斯和解,割让了许多土地,换来和乌斯的休兵。
旌旗蔽日,刀剑如林,交趾最强的战力集结在此,准备和来犯的贵霜人厮杀一场。
龙首关下,贵霜军大营,中军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