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舟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属于自己此世身份前生的画面,来自戚然诀的画面,无数功法奥秘知识……它们交叠在一起,胡乱闪烁着。 不仅如此,还有真真正正、属于自己“前世”,在那个现代都市中的记忆。 它们已经很久没出现了,但这一次,不知为何,那些记忆又不停在他脑海中打转。 他好像又看见了自己的养父,那个在街上追着小偷奔跑、用力喊骂的老警察。 片刻后,怒骂的人居然变成了武长风,但武大哥却是初见时的和尚模样,他怒睁着眼、骂道:“你他妈才是法正!” 傅青舟一扭头,见到了气呼呼的秋婵,她叉着腰,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但待她转过头来,秋婵的脸又变成了唐娇。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轻声问道:“大哥,你真的……不要娇娇了吗?” 傅青舟心中一软,想要上前安慰她,可当自己双手前伸时,捧起的却是一个白森森的骷髅头! 他大吃一惊,猛地回头,入眼处竟是一片血海。 可就在傅青舟心生警惕之时,一阵清风拂过,血海又变作了琅環山巅真仙宫的模样,天空中飘着雪,远处尽是云海,一望无际。 正当他迷茫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徒儿,这条路,你已经走了一半。” 傅青舟愕然回头。 只见龙大悲负着双手,脸上挂着悲戚,正立于真仙宫那协宏宫阙之前,沉声道:“但别再往下走了……戚然诀,骗了我们。” 下一瞬,龙大悲对着他遥遥挥了挥袖。 傅青舟眼前顿时一阵五彩绚烂、天旋地转。 “唔!” 他猛地睁开眼睛,满头大汗,某种直觉告诉他,他似乎经历了很多事、终于醒来。 紧接着,还未等他细细打量这周围一切,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便从灵魂深处传来! 这种疼痛,像是机械积压了太久太久的疲劳、终于在某一个瞬间绷断、倒塌。 它如山崩海啸般倾泻,远远超过傅青舟过往经历的所有痛苦! 只一刹那,他的身体与神魂便再经受不住种痛苦,将要痛死过去。 可也就一瞬,这种痛苦便又如潮水般退去。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几个呼吸后,傅青舟心悸地捂着胸口,勉强恢复了清醒。 “等等。” 他甩了甩头,终于想起了什么:“我好像……是为了对抗西朔王,主动让慧觉将我点醒了,之后我似乎到了一处水潭,周围有很多太极鱼,然后……然后呢?” 可稍稍一想,他的脑袋便有如爆炸般剧痛! 连同方才的梦中所见到的一切,此时也根本无法去想,越是要回忆,它们越如指间的沙一般溜走,只能隐约留下一些模糊印象。 啪! 傅青舟甩了自己一个巴掌,终于完全清醒过来。 眼下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当下情况! 西朔王如何了,华兄如何了,玄盟大典如…… 他抬起头,随后瞪圆了眼、张大了嘴。 这是哪? 四周满是冲天峭壁,沉沉云雾盘旋天空仿佛牢笼,枯败的草木,还有…… 傅青舟抬了抬眼,看到了不远处躺着的两个人。 他一眼便看出,那是江百川与慧觉! 他瞳孔一缩! 别管自己是怎么来到此处的,但现在那两人……若他们没死,自己便该去杀了他们! 傅青舟撑着地面便要起来,入手却是布料触感。 他一怔,低头一看。 只见身前地面上,躺着一件皱巴巴的道袍。 傅青舟疑惑地将道袍拾起。 这里,怎么会有件道袍? 他仔细打量,这袍子入手冰凉,上边还有些潮湿,感觉像是从冰雪之地而来。 冰雪之地,琅環山? 青松子的道袍? 可傅青舟不敢肯定,他只有当年上山时见过自己师伯一面,之后再未见过,近来也仅是书信来往,不曾见面,他已不太记得青松子穿的是怎样的衣物了。 就当是青松子的衣服吧,可又怎会在这? 傅青舟摇了摇头,决定先不去想这些。 这时他也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物全都破烂到了极点——身上虽然没有伤,但却有大量残余的血迹,大概是乱战后伤势自行恢复了吧?不过衣服是真不能穿了。 于是,他便顺手将道袍披到了身上。 大弓、箭筒、裂云长刀、德剑,全都不见了…… 傅青舟打量一圈后,叹了口气。 这就有点麻烦了。 没兵器,杀人都难。 毕竟自己眼下要杀的,可不是普通人。 但他还是找了找、拾起了地上一块特别大的石头。 琢磨片刻后,他向更近的慧觉走了过去。 慧觉瘫软在地上,竟然没昏过去,而是睁眼醒着。 他身形虽然还是幼童的身形,可模样已然苍老得像个百岁老头,有种诡异的恐怖感。 见傅青舟走到他面前,眼神清明、神色平静,额上的第三只眼也不见了,慧觉眼中分明流露出一抹绝望。 “还是……失败了啊……” 他哑声道:“为什么,佛子,你……明明都……” 傅青舟沉默不语,猛地举起大石,重重砸在慧觉头上! 当地一声,这石头竟像是砸在了钢铁上一般,震得傅青舟手疼。 而慧觉的额角也只是留下了一块小小的白痕。 “都成这样了,你脑袋还这般硬?” 傅青舟冷笑一声,再次举起了石头。 慧觉眼神死寂地看着他,没有反抗、没有闪避。 当! 又是一声,石头砸在了同一个位置,这一次终于砸破了点皮,渗出丝丝血迹。 “佛子……”慧觉沙哑道:“为什么,为……” 当! 傅青舟沉着脸,一下一下,重重砸落! 他不会说什么“这一下是为了谁”这种话,没有意义。 慧觉害过太多人、让太多人家破人亡,他就算死上百次千次,也绝不解恨、也赎不了罪。 但傅青舟也没想过,要用无数手段折磨他、炮制他,留着他的性命供天下人凌辱…… 不是没有意义,而是不够。 毁灭一个人,最简直了当的办法,便是毁灭他的肉体与灵魂,简而言之,便是杀了。 不论此人有多不怕死、不论此人有怎样复杂的过往,也无所谓此人心中对死亡是否抱有解脱之意…… 唯有杀,才能让他真正意义上地消亡! 杀死他,只有杀死他,才是对他手中亡魂的籍慰! 只有死亡,才能了结这一次! “慧觉!” 傅青舟咬着牙,又一次将石头用力砸下:“死!” 咔嚓! 这一次石头落下,终于不再像是砸于钢铁之上,而是将慧觉的额角砸了开,血肉迸溅、白骨开裂! 但与此同时,傅青舟手中的石头也碎成了几段。 鲜血顺着慧觉脸颊淌下,他仍然睁着眼,目光空洞无神,瞳孔中倒映出傅青舟再次拾起另一块大石的身影。 很快,傅青舟便重新归来,又一次双手高高举起大石。 “我……不甘呐……” 慧觉缓缓闭上眼,喃喃道。 傅青舟却笑了。 “不甘?那就对了。” 他冷笑道:“你不甘了,我很爽!” 大石落下,刮出风声,在沉闷声中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