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命运选中了我,是我捉住了命运的尾巴,妄图以此胁迫它听我号令、为我所用。” 冲矢昴沉默着,像是在思考,又仿佛仅仅只是在怔怔出神。 最后一次将脸埋进哈罗毛茸茸的颈窝里,千野幸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小狗之后,这才笑吟吟地将已经被搓得毛毛乱飞、双眼失去高光的哈罗小狗放回到地面上。 看着对方瑟瑟发抖地将自己圆滚滚的小身板缩到了桌脚之下,他还不忘坏心眼地用脚尖轻轻碰了一下小狗肥嘟嘟的屁屁。 随后。 轻轻起身,千野幸转头来到了吧台之前,温声出言,叫住了那个拎着自己的咖啡打包袋、付完钱后正打算离开的西装青年。 狭长深邃的眸子轻轻弯起,千野幸凝视着那双仿佛破碎过,又似乎被什么不具名的力量重新将其拼凑、黏贴好的蔚蓝色眼眸,微笑着抬起手,非常自然地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这位先生。” “或许……你需要一根吸管吗?” 第 370 章 夜色缱绻, 霓虹寂寞。 静静伫立在[极光]门口,黑发蓝眼的青年低下头、默然无语地凝视着手里那根比之白天多出了不少泛白折痕的纯黑色吸管。 ——为什么那个时候的自己,会抬手接下它呢? 在过去的数小时里, 他一遍又一遍在心底质询着自己。 他分明知道答案是什么。 他分明知道自己最期待得到的结局是什么。 但…… 太多次的失望, 足够将一个人全部的精力和热情全数消耗殆尽,足够将一个意志坚定的人彻底压垮。 三年…… 一百五十三万七千多分钟的等待,一百五十三万七千多分钟的折磨。 自从在警视厅内部见到那一则属于矢目久司的讣告之后、自从看见那个熟悉的名字在居民信息数据库里被附加上[死亡]的后缀之后, 矢木雅人没有一天能够安稳入睡。 每一个难眠的夜晚,当他躺在警视厅分配的宿舍大床上闭上眼,眼前总会纷纷扰扰地出现很多无厘头的画面碎片。 在那一帧帧的画面碎片里, 有漆黑冰冷的审讯室,有那间曾让他绝望、最终又带给他希望的安全屋,还有那张击碎了他全部的愚蠢的坚持的、昭示着白川雅人的死亡的旧照片…… 然后—— 天旋地转,画面崩碎。 最终,霍然睁开眼,印刻在矢木雅人脑海深处的最后一幅场景,就只剩下面容俊美的青年微微弯腰、动作轻柔地将掌心搭在自己头顶, 说着“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黑方”的记忆。 ——从那一刻起,「白川雅人」才彻底被自己亲口宣判了死刑。 也是自那一刻起,名为「矢木雅人」的浪子, 终于寻求到了一座崭新的、可以恒久停靠与依赖的海港。 所以…… 那样一座巍峨坚固的海港,又怎么会凭空会消失呢? 它可以在岁月的磨损下泛黄、陈朽,也可以在收容越来越多的船只靠岸后变得破败、混乱。 但。 海港就是海港。 除非陆地塌陷、海水倒灌, 将一切过往的痕迹全部吞噬,否则它就会永远伫立在凶悍危险的大海身畔, 听凭风吹雨淋,却依旧巍然不动。 所以…… ——他的海港又怎么可能会消失呢? 隐隐有着裂痕的蔚蓝色眸子缓缓闭阖, 矢木雅人沉默地伫立在[极光]招牌的正前方,思绪却在街道上渐渐稀疏的喧嚣声里、渐渐穿梭回了三年以前。 那原本该是矢木警官平静却忙碌的一天。 但最后……成为了矢木雅人挥之不去的噩梦的一天。 ——一开始察觉到不对劲,是他在听说刑事部那边最近风头正盛的两位警官先生,竟然不约而同地请了事假的时候。 虽然很少与总务课以外的警视厅同僚打交道,但矢木雅人对于那两个疑似和冰酒相交甚密的警察,私底下还是有过不少关注的。 他原本想着——就算是看在冰酒那么眷顾他们的份上好了,于是自作主张地将系统内部,对方那绝对会扣考勤的[事假]、给修改成了[病假]。 他原以为那两个人很快就会回来上班。 但…… 对方这一消失,就是接近一个月。 等到那两个刑事警察再次重新回到警视厅内工作的时候,矢木雅人抽空去看了对方。 ——那样苍白又憔悴的脸色,他从来没在那两个自信又坚定的人脸上看到过。 于是他忍不住地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然而,那个平日里最喜欢往自己身边凑、最喜欢用自己擅长的那些不着痕迹的话术来试探自己的半长发警察,却第一次什么都没说,只是用满含悲戚与微妙的怜悯的复杂眼神,静静地瞥了矢木雅人一眼。 随后转身走开了。 停留在原地的卷发警官盯着矢木雅人的脸,沉默了好一阵。在临走之前,他淡淡地丢下了这样一句话。 “——警察陵园D9区23排7号,有空去看看他吧。” 他这样说。 在一阵催人发狂的、静寂的不安之中,许许多多矢木雅人曾经怀疑过的、试探过的、追寻过的东西,在这一刻,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就像海港的所属究竟归谁,对于急需靠岸补给的船舶来说显得无足轻重一样,这一刻,在他的心里,对于冰酒身份曾有过的无数猜想,都不如一封平常又普通的联络邮件来得更令人踏实和心安。 所以…… 哪怕亲自出席了「矢目久司」的葬礼。 哪怕亲手给信息库里、属于「矢目久司」的那一条加上了[死亡]的后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