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腾腾的馄饨散发出一股带着浓郁香气的白雾，凤夕颜的脸在白雾之后，显露微笑。 她很满意皇飞的问题。 “很好，比我吃过的所有馄饨都要好些。” 她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皇飞很高兴。 两人喜欢同一种食物，是一种难得的缘分，证明在某种程度上，两人的观点是一致的。 如果你认识一个人，他喜欢吃香菜你却视之为毒草，那么你们就很难成为朋友。 最起码，你不会愿意和他起吃饭。 所以皇飞觉得，自己和凤夕颜有缘。 而凤夕颜之所以满意皇飞提出的问题，是因为她认为皇飞很懂自己。无论是自己的来历、境界，行事方式，在刚刚的那场战斗里，都已经显露无疑了。 如果皇飞再问一遍，不仅显得做作，还会显得很没有诚意。 现在就很好，他只关乎现在，只关心自己吃的好不好，就很妙。可皇飞不问，有些事她还是要主动说的。 “那一晚，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她认真地看着皇飞说道。 “我真的很喜欢那家做的羊蝎子，因为很好吃，上昆仑很偏僻很高，所以山羊的肉很柴，不如大玄。” “而我的样貌你知道，如果不做一点掩盖，就会无端的招来许多麻烦。” “虽然打发他们很简单，但是很败兴。” 皇飞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 他很有自知之明，人家是上昆仑的圣女，稷下学宫的大师姐，未来的圣人。 而当时的自己，不过还只是一个被大玄帝都六院仇视的废园院长，有什么资格被人家骗？ 但是凤夕颜还是对他解释了，这是凤夕颜对他重视的一种表现。皇飞忽然觉得有些饿了，端起碗来，吃了两口馄饨。 馄饨皮薄馅大，虾肉混着蔬菜独有的清香，十分的鲜美，但是皇飞却有些食不知味。 他忽然想起一些事情来，犹豫了一下，便问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今晚输给你，你真的打算转身就走，不再见我吗？” 这个问题有些尖锐，非常不好回答。 因为无论答案是什么，都很伤人。 如果凤夕颜回答是，那么就会让皇飞很伤心。 如果凤夕颜回答不是，那么就会让皇飞感受到一种怜悯。 可凤夕颜知道，有些事情既然没有发生，那么为什么要去庸人自扰的非要一个答案？ 所以她笑了笑，反问道：“你猜。” 少女心思，皇飞猜不到，所以他决定还是不猜了，转而将心思放到了食物上。 雪越来越大，落在皇飞的肩膀上，薄薄的积了一层。 凤夕颜忽然伸出手来，帮他拂去，动作很是亲昵。 皇飞一愣，望着对方的眼睛，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柔光。 “你之前不止一次的问过我，说觉得咱们好像在哪里见过，每次我都否认了。” “那是我说谎了。” 凤夕颜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 “其实从第一次我见到你，也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你，很亲切。”“就就像上辈子的故人一般。” 皇飞很想说，自己也是。 但想了想，又觉得很矫情，有点顺杆爬的意思，所以就不说话，让凤夕颜继续说下去。 “其实今晚，我要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胜了我。” “这似乎并不值得感谢，没有人喜欢失败，你应该也是一样。”皇飞说道。 “对，如果输在别人手里，我会很生气。” “但输在你手里，倒没那么难受，所以这才是我要谢你的原因。”“当然，不止于此。” “你知道，作为上昆仑的圣女，稷下学宫的大师姐，人族合流的重要纽节，人族未来的希望，所有人都对我期盼极深。” “这样的人，是不能失败，也不准失败的。” ＂但你赢了我，不败的神话就此破灭，我想，那些对我满怀期盼的人，会将对着我的目光分一些到你头上。” “你虽然赢了我，但却无意之中接过了本应属于我的担子，以后的生活，可不会像现在这般轻松了。” 说到这里，凤夕颜十分得意的喝了一口热汤，接着说道：“果然啊，古人说祸福相依，诚不欺我。” 凤夕颜说得这些话很笼统，乍听之下，会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是皇飞明白。 世人平庸，而且懦弱。 他们需要一个树立一个偶像，和他们的平凡不同，这个偶像必须无所不能，战无不胜，同时最好又和蔼可亲，貌若天仙。 而他们只需要谈起这个偶像，崇拜这个偶像，就会觉得自己与有荣焉，充满了力量。 简单来说，他们需要的就是拥有神明力量的人。 这个偶像，之前一直都是凤夕颜来当，当然，她的表现也一直符合人们对她的预期。 可人们也忘了，这个姑娘，其实也跟他们一样，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算在强悍，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为了维持这个形象，凤夕颜不断的坚持，这份重任几乎要将她压垮。但是今天，皇飞却击败了她。 偶像的包袱终于可以卸下来了。 凤夕颜从人间之神的位置上走了下来，回到了那个原来的人的位置上。 宛如卸去了一座大山，多年来逐渐消失的笑意，又重新回到了这个少女的嘴角。 但是就如同她所说的，一个旧神的崩塌，必将让一个新神登基。皇飞很符合这个新神的设定。 神秘、强大、却又强悍到能将凤夕颜都击败。 怕是今夜之后，皇飞的名声就会传遍整个帝都乃至大玄，而接踵而来的，则是世人的谄媚或挑战，想来都会让人烦不胜烦。 但是皇飞并不在意。 这样的日子，自己并不是没经历过。 青皇山城初建之时，难道自己经历的还少吗？ 不过是三千年后，再经历一次罢了。 三千年，竟然是一个轮回吗？ 夜宵已经吃完，雪也越来越大。 凤夕颜起身，将自己的斗篷披在身上，想了想，却又解了下来，披到了皇飞身上。 修道之人寒暑不侵，但终归不是神灵，还有人该有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