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陡然情绪激荡,声音微微颤抖:“王爷,您没有亲眼看到…今天早上,我在城墙下看到一位老人,他叫杨老伯,是个卖蓑衣的,平日里总能聊上两句。” 季白眸中泪光闪烁,如碎玉般晶莹,继续道:“他跪在泥泞的地上,浑身湿透,手里紧紧攥着一件小小的蓑衣。他…他的小孙子没了,那是他儿子去世后留下的唯一念想啊!” 说至此处,季白声音哽咽,如断了弦的琴。 “那个可怜的孩子,才五岁啊!前阵子还跟在属下身后喊哥哥哥哥,就这么被大水冲走了… “杨老伯哭得伤心,一遍遍呼唤着孙子的名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百里槿神色凝重,静若寒潭,倾听季白诉说。 季白深吸一口气,如饮下苦酒一杯:“属下…我想去安慰他,可是属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杨老伯突然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城墙边。属下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就一头栽了下去。” 说到这里,季白的眼泪夺眶而出:“王爷,属下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家彻底毁了。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苦难?” 方才还有甩衣声响的屋内顿时寂静如深谷,只剩下季白微微的啜泣声。 百里槿深深地叹了口气,缓缓走到季白身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笔账,本王日后定会跟四皇子好好算。” 季白猛然抬首,眸中闪烁着如烈火般炽烈的愤怒与悲痛。 他不顾一切地大声吼道:“王爷,为何不是现在!那些无辜的百姓还在受苦,我们怎能坐视不管!” 话音未落,季白的目光突然与站在一旁的寒舟对上。 寒舟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此时不可轻举妄动,你当明白。 季白心中一凛,顿时明白过来。 他的目光从寒舟脸上移开,低头看着地面,眼中薄薄的一层晶莹让地面都不平了。 若是四皇子现在出了什么意外,皇帝老儿定会过问。 毕竟骨肉亲情,哪怕再怎么不喜,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横死。 季白脑海中浮现出皇帝那张威严的面孔,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想起曾经目睹过的一次廷杖,那鲜血淋漓的场景又现眼前,他一伸手,就能摸到黏腻腥臭的血。 温厚和雷霆手段是可以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 一刀下去,百里槿或许无事,但他们这些做事的人,怕是要掉几颗脑袋。 说到底,王爷这是为了保全他们,才生生忍下这口气。 想通此节,季白垂下了头,双手紧握成拳。 “属下无状,自去领罚。” “这次就免了。” 季白脚还没迈出去,百里槿就叫住了他。 不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紧接着看向寒舟。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寒舟回答:“回王爷,巨瓮城和泉州之间的路已经通了,信笺可以正常往来了。” 说完,寒舟欲言又止。 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去附近几个驿站查看过,都没有找到秦大小姐的来信。 百里槿一眼就看穿了寒舟的心思,嗓音是碎石被压向坚硬路面时的哑。 “别指望她会有信来。那丫头傲得很呢。若本王不先给她去信,就算她心里头装满了话,也不会抽出一张纸来写上一两笔。” 顿了顿,百里槿又道:“没有来信也好。若是真来了信,咱们又该如何回复?入目皆是黄泥枯骨,这等惨状,怎好向她诉说?” 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百里槿看着季白那双满是悲怆的眼,声音忽然冷了下来,意有所指:“死了是大事,那没死不就成了吗?” 这话让季白和寒舟同时把目光转向百里槿,眼神光亮无比。 季白和寒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跃跃欲试。 季白像是忽然活了过来,急忙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寒舟也立即会意,抢着说:“属下明白了,属下立马去办。” “王爷!”季白抢先开口,“此事就交给属下去办吧!属下定当…” 话还没说完,寒舟就打断道:“王爷,属下觉得此事还是由我去更为妥当。毕竟我对四皇子的行踪更为熟悉…” “你懂个屁!”季白瞪了寒舟一眼,“就你那三脚猫功夫,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寒舟不甘示弱:“呵,就你那张嘴,怕是还没动手就先把事情给说漏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耳赤,如两只斗鸡般针锋相对。。 百里槿大手一挥:“一起去吧。” 季白与寒舟面上顿时如春回大地。 百里槿又补充道:“把握分寸。” “属下明白!” 两人异口同声地应道,随即争先恐后地冲出了房间。 … 四皇子正醉卧花船,朦胧醉眼如雾里看花。 倏忽间,一个粗麻布袋从天而降,将他整个罩住。 “唔…!”四皇子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人按进了满是黄沙的浑浊河水中。 冰冷的水瞬间灌进他的鼻腔和口腔,呛得他喘不过气来。 四皇子拼命挣扎,双手在水中胡乱抓挠,却只抓到一把把细沙。 究竟是谁! 胆敢行刺皇子! 要是被他知道,一定将这人剥皮削骨,开颅注银! 这词儿他都没能讲出来,每每张口都是满嘴腥臭细沙,直叫他作呕。 就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一股大力将他拽出水面。 四皇子刚想大口呼吸,却又被狠狠按回水中。 如此反复,不知过了多久,四皇子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颤抖,肺部像是要炸开一般。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水流的哗哗声和自己微弱的心跳声。 在他快要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被拖上了船。 四皇子如案上死鱼,虚弱地摊在甲板上喘息。 还没等他缓过劲来,拳脚就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 “啊…!”四皇子痛苦地喊叫着,却连抬手挡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他只能任由那些拳脚落在身上,清晰无比地感受着每一次打击带来的剧痛。 渐渐地,他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默默承受着这场暴行。 但。 这暴行久得离谱,持续到他被打晕过去,眼皮合上的前一秒,还有两个拳头一只脚招呼在他身上。 满城哀嚎自然会将一个被罚皇子的怒火淹没,百里槿带着人连轴转了好几天,街上的水总算降到脚踝了。 寒舟拿着四皇子跟东泽人往来的书信急匆匆走进来,满脸的兴奋。 “王爷,王爷!” 百里槿从书房走出,手里捏着一只木雕娃娃,他身上的衣服很干净,很干燥,面色很苍白。 他看向看着风风火火的寒舟,刚想开口,喉间忽而一道势不可挡的气往上涌,整个人直挺挺倒了下去。 “王爷!” “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