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方梨枝低着头看着琴键,汗水摇摇晃晃的滴下去,她的眼前已经有一点发花了。 按往常来说,如果中途不休息,她最多能够连续弹奏三小时。但现在是这么困难的曲子,稍微弹错一个音就一定会死的情况,精神和身体压力都很大。 她稍微咽了一口唾液,发现喉头像是被烙铁烧灼一样的痛。 最后一段也接近尾声,明明时间从未变化,她却恍惚觉得夕阳已经快要滑落到地平线之下。 黄昏终究会结束,很快,深沉的夜就要降临。 太宰治百无聊赖的把头转过去,凝望着学校和更远处的群山。 这些山峦很快会像要环抱住他一样在他的视野中高速向上掠过,他会下坠,落到地上,砰的一声炸成碎片。 绪方梨枝在弹最后一个音的同时,用另外一只空出来的手抓住了乐谱。 然后迅速用视线刀尖般深刻地划过去,把其中的旋律铭记在心。 已经弹了四遍了,再难的名曲也会铭记于心,这完全是多此一举。 还是在根本没有余力做其他事情的时候,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太宰治讶异的睁大了双眼。 就着最后一个完结的动作,没有休息也没重新开始,绪方梨枝从后往前弹奏了起来。 他再次感觉到了时间的变化。 不是像之前一样完全停住,也不是正常向前走。 时间像是物质一样被压缩,甚至有向后退去的趋势。 他问房间里面的少女,“你刚刚做了什么?” 少女眼睛睁得大大的,其实根本没有看面前的东西,只是虹膜映着被疯狂压下去又弹起来的琴键。 她手上的动作完全没有停,问他“你听说过贝多芬的故事吗?” 贝多芬,这是一个任谁也不会不知道的名字,他的故事多得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最出名的是在他完全聋掉之后咬着棒子感受声音,最后写出了全球最出名的交响乐的故事。 不过现在少女想要说的应该不是这个,她现在身上有很多伤,但是怎么样也还没有到音乐家最重要的听觉都完全失去的程度。 绪方梨枝继续往下说,“他曾经和别人钢琴比赛,难分胜负,然后把乐谱倒置,从后往前演奏,取得了那一次比赛的胜利。” “……” 太宰治问她“这行得通吗?” 与其说是行不行得通,倒不如说应该敬佩绪方梨枝在几秒钟不到的时间里面能想起这件事,还能够实行的勇气。 那是只要弹错了一个音就会让演奏者粉身碎骨,甚至能让整个世界时间静止的魔曲,扇子进行改动,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绪方梨枝根本没回话。 没空回话,从后往前开始弹,最后这段正好是高/潮的段落,她的手指快到几乎要在琴键上面产生残影。 快是为了让自己没空思考——现在停下来肯定会被疲倦压垮,而且这四次弹奏已经生成了肌肉记忆,一旦放松,手指就会带着她按照【正确的】曲谱弹奏,也就是从前往后弹——那就全完蛋了。 这段弹完后,绪方梨枝只说了一句话。 她说“我今天拿到的曲谱——至少四小时了。” 贝多芬之前敢把那首曲子反过来弹,并且能够取得胜利,说明他对于那首曲子的掌握已经到了熟练的程度,弹得出来,并且试图推演过改编后的曲谱,觉得那样也能算是一首曲子。 他对那首曲子的了解程度绝对不止四小时——而且那是贝多芬啊。 “你觉得你是能够比肩他的音乐天才吗?”太宰治毫不客气发问。 房间里的绪方梨枝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继续弹奏着,她当然不是乐圣,没那么从容,中途额头上出了汗,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 现在的她看起来和之前那种头发丝都漂亮的精致脆弱感截然不同,但是从跃动的发尾和她脸颊边滴落的汗水中,却洋溢着一种和之前截然不同的,鲜活的实感。 “嗯…”终于能说话,平滑的和音段落。“天分的话我也不太懂,不过我从以前到现在,想要做什么都做得到。” 太宰治点头,“只有天才才这么说。” 不过她应该也没有自己说的这么的逞强,只能够说她有不得不这么赌一把的勇气吧。 “而且。”仿佛是为了昭示【没有问题】的,她甚至没有看着琴键,而是转过头来对他微笑。 有点坏心眼的,女孩子们到了时间段都会无师自通的可爱笑容。 “没关系的,这首曲子的名字是《献给倒吊少女的钢琴奏鸣曲》啊。”所以从后往前弹也可以,这不是什么赌博行为,她是有胜利的信心的。 “……” 太宰治沉默了,但是没有如她所愿的被转移注意力羞恼,而是一针见血的发问,“你就这么想让我活下来吗?” “呜…”绪方梨枝发出了这样子的声音。 窗外的他还在继续说,“献给倒吊少女的钢琴曲…名字听起来跟时间停止没有什么概念,不过倒是很契合我们两个现在的样子。” 现在的太宰治保持着跳楼中途坠落的样子,头下脚上。 如果把它倒过来,那么是否倒吊这个词的意思也会倒过来… “你觉得这样子能够让我恢复正常吗?你就是为了这样子的想法就直接去常识了?简直比徒手拆炸弹还要无谋啊。” 他这么说的时候绪方梨枝发出了有点不高兴的声音,她说“我正在试。” “而且就现在而言,我已经接近成功了。” 说的好傲慢,但是弹奏到三分之一左右,绪方梨枝的手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