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尔沉默了。 时间，是荷兰人最大的杀器。 阿方斯再聪明过人，他也只是一个人；荷兰呢？再蠢笨如猪，它也是一个国家。 时间一旦流逝，阿方斯的巅峰期总会过去，他的商业帝国、也没办法继续一路狂奔； 反倒是荷兰，它现在是菜鸡，可谁知道，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它会不会也出现一个天纵奇才？ 到那时，这样一个天纵奇才，举一国之力，跟渡过巅峰期的阿方斯对抗，荷兰还会输吗？ 所以，时间一定站在荷兰人那边。 不过，这也是以后，现在的他们、对比荷兰，依旧拥有足够的优势，依旧可以掌握主动权！ 想了想，尼尔再度开口：“这听起来还不错，就是不知道，阿方斯先生需要付出什么？” “不能叫付出，更恰当的说，应该叫合并、交换。”高乃依巧妙的采用更委婉的词汇： “比如说货币，阿方斯先生的承兑券、跟我们的荷盾，正在激烈对抗； 又比如丹麦海峡，阿方斯先生的舰队、也没办法完全吃下北方的市场； 至于更广泛的、全世界的殖民地、港口跟市场，阿方斯先生更是无法与我们匹敌； 那么…我们就可以合并到一起，一起做大做强！” “承兑券？”尼尔眼睛顿时一眯！ 丹麦海峡只是被他们临时掌控，说到底，谁的拳头大、谁就能拿走，作为筹码倒也无所谓； 但承兑券不然，承兑券是他们制霸世界的杀手锏，也是收割全世界的超级大杀器； 想当初，他跟阿方斯说到、弗朗西斯科可能要承兑券股份时，阿方斯唯一的答案是：杀了他！ 如此坚定的态度，也让尼尔知道，什么都能跟阿方斯商量、唯独承兑券，一点余地也没有。 “我们的想法是、以荷兰的名义，向全世界发行承兑券。” 安德里斯连忙道：“将荷盾跟承兑券结合在一起，这不就完美了？” “合…并？”这个设想，倒是让尼尔一愣！ 阿方斯对承兑券的设想，就是独占货币霸权，向更广泛的地域投放承兑券，以此收割全世界的财富； 但荷兰人不是傻子，他们也在用尽一切手段、维护自己的货币霸权。 可以想象，在未来的无数年里，甚至是阿方斯的有生之年里，承兑券都没办法将荷盾的市场份额吞掉。 但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他们只需要跟荷兰人分享利益，就可以一口气吞掉这个份额，甚至…借用荷兰人的力量，继续扩大这个份额！ “没错，合并。”高乃依见尼尔被说动了，更是趁热打铁： “将荷盾跟承兑券合并在一起，荷盾自由兑换承兑券，而承兑券的价值，也直接锚定荷盾。” “我们不想锚定金银，更想锚定实物，比如谷物。”尼尔却是摇摇头，这一点，他更认可阿方斯的看法。 金子也好，银子也好，这是从矿山里挖出来的，这些东西只会越来越多，到最后、就是自然贬值； 而谷物则不同，它是必需品，产量也有限，且只有3-5年的保质期，它的价值是有下限保证的； 因此，承兑券要成为国际货币，它就应该锚定更稳定的谷物，而不是持续贬值的金银。 “如果阿方斯先生坚持，我们也可以反过来，用荷盾去锚定承兑券！” 安德里斯显得很灵活：“阿方斯先生可以维持自己的汇率，我们再去跟承兑券找平。” “…”这一下，尼尔被噎住了。 用承兑券去锚定荷盾，虽然让人不爽，可这维护汇率的压力、可是由荷盾承接的，阿方斯不需要花一分精力； 可要是反过来，让荷盾咬住承兑券的汇率，那所有的汇率承压、可就是阿方斯在接了… “这都是可以谈的，尼尔先生。”高乃依也开口道： “我们以资本的角度去看待，而不是国家的角度； 打个比方，法兰西有贵族、有国王，他们试图凌驾于我们之上； 如果阿方斯先生加入我们，那就是商业至上、金钱至上； 阿方斯先生是最富有的那一个，他的地位、也将是最崇高的那个！” 尼尔终于被说动了。 老实说，他们这些人，眼看着阿方斯地位、财富达到一个瓶颈，心里也是有些慌的。 一旦阿方斯被这个瓶颈卡住，他们这些人也一样会被卡住，甚至、可能被后来人踩下去！ 如果可以，他们恨不得现在就给阿方斯黄袍加身、鼓动他造反，把巴黎打下来、加冕为王！ 到那时，整个法兰西都是他们的，他们可以成为公爵、侯爵，最差也是个伯爵。 他们还可以利用法兰西这个庞大的战争机器，继续席卷整个欧洲、整个世界，从全世界掠夺更多的财富！ 正如阿方斯那般、选择承兑券这个潜力股；他们也希望、自己的老大是个超级潜力股； 只要跟着阿方斯、他们就能一直获得好处，最好是一辈子吃不完、甚至世世代代吃不完！ “我想…我可以跟阿方斯先生说一说。”尼尔认真回道。 “请告诉阿方斯先生，我们拥有绝对的诚意！”安德里斯再次抢功道： “约翰愿意亲自跟阿方斯先生谈一谈，以国家元首的名义。” “以荷兰人的代表的名义。”高乃依矫正了他的用词： “约翰将代表全体荷兰人、欢迎阿方斯先生成为…“自己人”！” “我想…没问题！” … 深夜，加莱。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阿方斯这才回过神来，朝门口望了一眼，沉声道：“进来。” 书房门被打开，出现在门口的，是穿着睡裙的安。 “出了什么事么？你收到尼尔的信之后，一晚上都躲在这里。” 安走进书房，又轻轻关上房门：“今晚在家里为威廉开新婚宴会，结果你却没去…” “坏了…”阿方斯一捂额头：“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宴会结束了？” “结束了。”安很是无奈：“不过你大哥很高兴，一晚上都是他在给你当嘴替，吹了一夜的牛。” “…”阿方斯嘴角狠狠一抽！ “他表现还不错，说话很漂亮，把所有人都夸了一遍，大家都很乐意向他敬酒。” 安走过来，在阿方斯面前坐了下来： “瞧，我们也可以把事情办好，那么…你能不能、跟我们分享一些压力，让我们帮上更多忙？” “看看吧。”阿方斯将一封信推到安面前。 这是傍晚时分、尼尔从海牙紧急送来的，里面说的，便是让阿方斯变成荷兰“自己人”的事。 对于这个提议，阿方斯自己也很踟蹰。 与荷兰强强联合，固然可以让他的商业帝国迅速膨胀，可这种快速膨胀带来的腐败，他已经受过教训了。 安德森跟他的手下，可以在短短一年内、贪腐超过一百万利弗尔。 同样在这一年里，大部分加莱人的年收入在500利弗尔以下，能达到3000利弗尔的、都是百里挑一！ 换成荷兰人，连资产6000万荷盾的VOC，都硬生生被他们吃干抹净、落得拆东墙补西墙的地步； 自己的商业帝国，能承受这群蛀虫几年的侵蚀，最终又能给自己带来多少好处？ 当然了，好处也很明显。 他的商业版图，已经是世界最大的企业了，他想要继续壮大、就必须找更大的肥羊开宰； 问题是，现在能喂饱他的肥羊，确实不多了，承兑券算一个，黎凡特算一个，东印度也算一个。 然而，这三个无不是超级硬骨头，也是多少人身家性命所在，阿方斯想虎口夺食、就必须付出流血的代价。 因此，跟荷兰人联合，是成本最低、也是唯一不需要付出鲜血的选择。 安一口气将尼尔的信看完，这才将信纸放下： “你是担心，将承兑券跟荷盾融合，我们就没办法独吞这份好处，是吗？” “也有一点吧。”阿方斯叹了一口气：“荷盾目前还占据主动权，我们跟他们融合，其实是吃亏的。” “我倒觉得，是占便宜的。”安却摇摇头： “你想，荷盾还没有失去霸权，虽然它一定会失去，但这需要时间； 而现在，如果我们主动跟它们合并，我们就直接共享了霸权； 当然了，他们巩固了霸权，也可能对我们发起攻击、反噬我们； 但那时候的承兑券，也会比现在更强大，我们胜算也不低，不是么？” 不能说不对，但安的想法，还是简单了一些。 荷兰人是要以发行承兑券的办法、来发行新的荷盾，这意味着、荷盾成为新的承兑券。 到那时，即便阿方斯要跟他们分家，那也是拿自己的承兑券、去跟荷兰人的承兑券打，而不再是跟荷盾打； 那也意味着，独属于承兑券的那部分优势，将不再是阿方斯的优势… 不过，这也不是阿方斯应该跟安争执的，他摇摇头，提出更大的忧虑： “我们扩张太快了，如果再跟荷兰人合并，我们就只能更加依赖他们； 我们可以雇佣他们，却不能依赖他们，这会让我们变得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