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湾码头。 这里是阿姆斯特丹最大的批发市场，即便已经天黑，却依旧人头涌动、业务繁忙。 “出3000蒲式耳大麦，一口价，六千荷盾，谁要？”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站在高处大喊。 “太贵了！平常只要5200荷盾…”下方一个男人嚷嚷起来， “就是，丹皮，你这价格太贵了！我出5400荷盾，卖给我！”又有一个男人开口砍价。 “5800，5800我就卖给你！”名为丹皮的中年男人略降了一点价格。 “5500。” “5600！”丹皮第二次降价。 “5550！”那男人第三次报价。 “成交！”丹皮高兴得大叫：“3000蒲式耳大麦，成交价5550荷盾！” “我这边有8000蒲式耳小麦！” 不远处又有一个男人站了起来，似乎受丹皮的影响，他也开了个高价： “一口价，28000荷盾！” “你不如出去抢，你这该死的！” 另一个男人破口大骂：“就在两个小时前，8000蒲式耳小麦才值24000荷盾！” “27000荷盾。”就在这时，一只手在后方举起。 所有人纷纷回头望了过来，却发现这是个金发碧眼的法国人！ “滚！该死的法国佬！就你们有钱吗？”荷兰批发商们气得牙痒痒。 “27000荷盾！有其他人出更高的价格吗？”那报价的男人洋洋得意： “如果没有，我就把小麦卖给这位法国朋友了！” “27100荷盾！”一个批发商骂骂咧咧的加了100荷盾。 “27200～”又一个人开口。 “您要不要再加一点？”那男人又看向最先报价的法国男人。 “在我这儿，它只值27000荷盾。”尼尔摇了摇头，戴上帽子，悠哉悠哉的转身离开… 几乎所有的谷物，都在同一时间涨价10%。 要知道，这可是批发价的10%，传递到零售端，基本得涨个3-40%！ 然而，这统一划齐的涨法，反而暴露了一件事：背后有人在操控！ 如果谷物真的短缺，现在早就互相抬价、有价无市了；东西都抢不到，哪还有机会砍价？ 想一想，尼尔就知道、今天晚上应该去哪里蹭饭了… … 比克家族府邸。 杰拉德匆匆赶回家中，刚进门，就看到坐在客厅喝着小酒的尼尔！ “哎呀呀！稀客啊！”杰拉德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汗水： “晚上好，尼尔先生，您是什么时候来阿姆斯特丹的？” “下午刚到，晚上正好没别的事，就过来您这边蹭个饭。” 尼尔嘿嘿一笑，放下酒杯：“不会打扰到您的生意吧？” “不会不会！您愿意来蹭饭，那是给我们面子啊！” 杰拉德又擦了擦额头汗水：“请，快请！我们先去吃东西，有什么事，边吃边聊！” “请…” 到了餐厅，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十几个大菜，看杰拉德那模样，竟然还有些不满： “来人！赶紧通知厨房，再上一盘大虾，再来一盘生蚝，今天我要跟尼尔先生好好喝一顿！” 仆人连忙去通知厨房，杰拉德这才热情的拿起一瓶红酒，给尼尔满上： “您今晚就住在这儿，咱们今晚痛痛快快的喝！” “好啊！”尼尔也是哈哈大笑，举起酒杯：“您可是要赚大钱了，也该庆祝庆祝！” “哦？”杰拉德转过头来：“您…听说了什么？” “我刚刚从艾湾过来，今天谷物价格涨了不少哇！”尼尔眨了眨眼睛。 “哎呀…”杰拉德眼珠子一转：“丹麦海峡出了问题，物价上涨也是正常的，不是么？” “那是自然，不过这谷物价格一上涨，作为北方最大的谷物贸易商，比克家族可是要赚大钱了！” “嘿嘿…都是托阿方斯先生的福！”杰拉德得意一笑，又露出谦虚的模样： “当然了，也离不开尼尔先生的帮助，如果您有兴趣，咱们可以合伙、把谷物生意做大做强！” “合伙就不必了。”尼尔笑着摆摆手：“您是担心、丹麦海峡的通行问题吧？” “嘿嘿…”杰拉德尬笑起来，端起酒杯，跟尼尔碰了一下杯子，这才小声回道： “我也不瞒您，我姑父那边，他虽然有几分把握、可以说服国民大会议，可奥兰治派…肯定不会配合的； 我父亲也正在想办法，说服北方舰队跟共济会停火，但是…也不是特别有把握…” 杰拉德的意思很明显，他们是愿意抓住机会，跟阿方斯搞“资本合并”，顺带大赚一笔的； 但奥兰治派这个拦路虎，他们也不愿意去死磕，避免被对方攻讦、说他们是卖国求荣。 “还别说，今天刚到阿姆斯特丹，我就去拜访了霍根霍科夫人。”尼尔眨了眨眼睛，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霍根霍科夫人？杰拉德的表情顿时变得不自然。 要知道，霍根霍科就是跟比克家族闹红脸，一怒之下跑去加莱打小报告，才得到阿方斯的赏识、飞黄腾达的。 而他重启政治生涯后，安德里斯也给他挖了好几次坑，算是彻底断绝了双方和解的可能； 也因此，霍根霍科越是混出头，对比克家族而言、就越是不利。 现在尼尔还坦言、来这里拜访自己之前，先拜访了霍根霍科的夫人？ 这是什么意思？尼尔在点自己？ “霍根霍科先生的家境一般，直到现在、还在住破房子。” 尼尔继续说道：“我听说，霍根霍科先生曾拒绝了您赠予的房子？” “呃…”杰拉德脸色一变：“误会，那都是误会！我们没有跟阿方斯先生作对的意思！” 尼尔笑了笑，没有反驳。 杰拉德之前送房子给霍根霍科，是打算吞并他跟乔安?布劳辛辛苦苦拉到的选票； 而在霍根霍科、乔安?布劳先后跟比克家族翻脸后，此事自然无从谈起。 但这份抢阿方斯好处的污点，比克家族却怎么也别想洗掉！ 见尼尔没说话，杰拉德就更慌了：“这…确实是我们考虑得不够周到，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有套房子…” “那倒不用。”尼尔笑着摆摆手：“我已经给她们送去一些钱，足够她们把房子重新装潢一下； 我跟您说这事，就是想听听您的意见，如果奥兰治派确实不愿意配合，我们应该怎么做？” 奥兰治派不愿意配合？ 杰拉德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起来： 尼尔会这么说，就说明、他已经试着去说服奥兰治派了；但很显然，奥兰治派强硬的拒绝了此事！ 那么…他该怎么回答？ 鼓动尼尔报复奥兰治派？还是拍着胸膛表示、愿意去说服约翰德维特？ 想了想，他再度试探道：“我们就抢先抨击他们，不能为人民着想？” “合适吗？”尼尔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合适！再合适不过了！”看到尼尔这个表情，杰拉德一下子有了底气： “现在物价一直上涨，人民的日子是多么艰难？ 阿方斯先生怀着莫大的善意，要跟我们合作、向我们开放丹麦海峡； 可奥兰治派呢？他们为了继续拥有荷兰分会、发国难财，不惜牺牲所有人！” “听起来，很有道理啊...”尼尔眨了眨眼睛。 “那是必须的，我这是句句肺腑之言！” 杰拉德拍了拍胸膛：“我们决不能允许他们，在这个时候发国难财！” “说得对！”尼尔举起酒杯：“那么，我们应该联合更多的朋友，帮助人民才对。” “更多朋友？”杰拉德一愣。 “没错，更多的朋友！”尼尔点点头：“您没有发现吗？人民总是在物价上涨的时候，购买更多的商品。” 尼尔这话，自然是符合事实的。 人民手中的钱并不多，自然得精打细算、把每分钱花在刀刃上； 可什么是刀刃呢？显而易见，就是能够钱生钱的东西：比如说生意，比如说...投资； 而刀刃以外的消费，除了必要的吃喝，没人舍得花太多钱。 但是，如果这时候，平日里不怎么需要、但总有一天需要的东西，它涨价了呢？ 几乎每个人，都会第一时间关注，然后还是盘算它的预期。 打个比方，现在胡椒涨价10%，市场预期是再涨半年，最高可能涨价30%； 现在有两家人，都得到这个消息，A一家是农民，B一家是商人； 其中A一家是一个月买一次胡椒，目前家里的胡椒只够用半个月； B一家则是半年买一次胡椒，目前家里的胡椒足够用三个月； 那么，这种情况下，两家人会怎么办？ 答案就是：A、B两家，都会抓紧时间，都买上足够半年用的胡椒。 为什么呢？ 因为A没钱，他不愿意承担更高的胡椒价格，为了对抗涨价预期，他只能多囤货、扛过涨价期； 而B虽然有钱，但也不想当冤大头，所以也提前几个月进行采购胡椒； 杰拉德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略作思索，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起来： “您是说，我们不但要涨价，还得放出更多的新闻，说还会继续涨价？” “确切地说，应该是大张旗鼓的抨击奥兰治家族，说他们在破坏和平，会让物价继续上涨。” 尼尔摇晃着手中酒杯：“那些北方的大贸易商，自然是要受到影响的，可如果战争继续扩散…” “北海、非洲，甚至是新大陆跟东印度，也会受影响？！！”杰拉德的声音显得极为亢奋！ 是啊？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戏是自己编的，只要阿方斯愿意配合着唱双簧，他们完全可以鼓捣出全世界的“战乱状态”！ 打仗什么的，动动嘴巴就行了，还能多卖一些新闻、报刊； 而物价呢？马上就会飞涨，或者说稳步上涨，促使人民抓紧时间、多买一些商品，狠狠赚一波差价！ 平日里卖一荷盾的东西，现在就可以卖到1.2荷盾，平白多出来的0.2荷盾，那可是净利润！ 等大家把钱都花出来，自己再放出消息，天下太平了，大家安心赚钱、继续过小日子吧！ 到那时，囤了一堆东西的平民百姓，还得抓紧时间、赶紧把手头的存货消耗掉，又促进一波消费… 血赚！当真是血赚！ 这就是一个只有奥兰治派受伤、而其他人狠狠赚钱的美好世界！ “如果有不好的传闻，受影响，也是很正常的事，不是么？”尼尔嘴角微微一翘！ “那可太好了！啊…不不不，应该说，那真的太不幸了！” 杰拉德摇头晃脑：“我们得抓紧时间，多联络一些朋友； 战争如果扩散的话，无论如何，都要保证对人民的供应啊！” “那就麻烦您了。”尼尔举起酒杯：“为了早日结束战争。” “为了和平！”杰拉德嘿嘿一笑，跟尼尔碰了碰杯子… 一杯酒下肚，杰拉德特别交代的大虾、生蚝也被端了上来。 “多吃一点，尼尔先生，千万不要可以！”杰拉德示意了一下，让仆人把食物放到尼尔面前。 “当然。”尼尔放下酒杯，状若无意的问了一句：“您最近见过弗朗西斯科先生吗？” “哦，见过两次，怎么了？”杰拉德拿起一颗肥美的生蚝，一把塞满整个嘴巴。 “他对国家银行感兴趣吗？”尼尔则抓起一头大虾，慢条斯理的剥着虾壳。 “应该没有吧？”杰拉德露出不确定的表情： “不是说…让他去格罗宁根，为建设新的阿姆斯特丹银行总部做准备？” “哦？他已经去格罗宁根了？” “倒也没有，还在阿姆斯特丹。”杰拉德再度拿起手帕，擦了擦额头汗水： “阿姆斯特丹银行虽然关门了，但他依旧每天都去那边；依我看，肯定是在抓紧抄录客户资料。” 抄录客户资料？ 尼尔暗自冷笑，弗朗西斯科当了那么多年的银行经理，现在才开始抄录客户资料？ 傻子都知道，他分明是担心、银行进行分离、清算的时候，会把他在任期间留下的烂账坏账都翻出来！ 不过，这终究是荷兰人的钱，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尼尔便摇摇头，再度岔开话题： “刚刚听说，安德里斯先生回汉堡了？我想…也是为了北方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