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方斯的主意，让本杰明一愣！ 主意是好主意。 先放出安德森被杀的消息，看看会不会有人跳出来捞好处，如果有、对方就是受益者； 如果没人跳出来，阿方斯就在推一把，摆出一副要弄死约克公爵的架势，再看看有没有人跳出来。 问题是…受益者未必就是幕后黑手，更可能是既得利益者！ 比如说，某些闻到鱼腥味的墙头草，某些讨厌阿方斯的老顽固… 如果把他们作为幕后黑手来调查，这些人就算不死、恐怕也得掉层皮。 最麻烦的是，如果最终没有查出幕后黑手，他们就算白死了… 想了想，本杰明只得再度开口： “阿方斯先生，您的提议是很不错的，不过…就怕受益者众多，还是没办法分辨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从安德森先生接触过的每个客人、所有的侍从，挨个先查一遍？ 等我们找到线索，再顺藤摸瓜，这样即可以挖出幕后黑手，又不怕打草惊蛇，您觉得呢？” “那您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找到幕后黑手呢？” 阿方斯并没有直接反驳他的提议，而是给他设限： “十天？半个月？还是像抢劫阿方索那个案件那样，至今都找不到幕后黑手？” 坏了！ 本杰明的脸色，顿时一白！ 当初阿方索去伦敦、在议会大厦的跳蚤市场被抢劫，最终，他们选择把黑锅扣在麦克林身上。 这件事本杰明知道，阿方索夫妇知道，安德森也知道。 然而，即便是被扣了黑锅的麦克林，至今也没有宣判，没有给阿方索夫妇一个交代。 而这…还需本杰明的个人利益直接关联！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就连直接关系着本杰明自身利益的事，他都没能给阿方斯一个交代，又何谈安德森遇刺一事？ 退一万步讲，连一个抢劫案都能磨蹭一两个月，这么大的刺杀案，还不得磨蹭个一两年？ 可阿方斯，是个能等上一两年、就等一个公道的主？ 想都别想！ “您放心，阿方斯先生，我们一定会尽全力破案，以最快的速度查到幕后黑手！” 本杰明忍不住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冷汗。 “凭您的良心告诉我，是多久？”阿方斯直勾勾的看着本杰明。 “这…”本杰明拼命的擦了擦汗水：“阿方斯先生…” “我明白了。”阿方斯点点头：“我会按我自己的方式来办的。” 阿方斯要按他自己的方式来办？ 这可把本杰明吓坏了：“阿方斯先生！您听我说！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尽十二分力，把幕后黑手找到的，您放心，放一万个心！” 然而，阿方斯却是异常坚定。 他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本杰明的肩膀： “爵士，您回去后，就告诉克拉伦敦伯爵大人，说您被我赶了出去，我还说…您不再是我的朋友了； 这样一来，他就知道您尽力了，您也不用担心，这件事还会牵扯到您的身上，明白吗？ 至于安德森的事，我自然会让安妮给查理二世陛下写信，以后有什么事，陛下也可以直接跟我们联系。” 这还了得？！！ 阿方斯这是要掀桌子啊！ 现在他不跟约克公爵谈，也不跟克拉伦敦伯爵谈，而是要通过安妮玛丽，直接给查理二世谈了？ 如果两人没谈拢，那阿方斯打算怎么办？直接报复约克公爵？！！ “您听我说！阿方斯先生。”本杰明脸色更是苍白无比： “一切好商量！我们得找到幕后黑手才是，不能自乱阵脚，更不能自相残杀啊！” 然而，阿方斯只是淡定一笑，一副我行我素的架势。 “这个…要不，您先看看伯爵大人给您的信？” 本杰明见说不动阿方斯，便把克拉伦敦伯爵拉出来： “我知道，您想要为您的孩子、争取一个公爵的爵位，兴许…” “我有一个即将成为亲王的孩子，多一个能成为公爵的孩子，并不多。” 然而，阿方斯摇了摇头：“即便少了一个公爵，也不会影响莫勒家族的荣耀。” 这一下，本杰明麻了！ 他本以为，阿方斯会抓住机会讨价还价，即便他漫天要价，自己也可以回去交差； 可现在，阿方斯不开价不说，连原来的报价，他也不在乎了！ 所幸，正当本杰明进退两难时，阿方斯还是接受了他的建议，拆开了克拉伦敦伯爵的信、看了起来。 克拉伦敦伯爵的信并不长，其实就说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说了安德森中毒、且疑似颠茄毒素的症状，有相当大的可能、无法抢救回来。 第二件，是希望阿方斯能派出最优秀的医生，尽全力挽救安德森的生命，以挫败暗杀者的阴谋。 第三件，则说安德森此前希望、安妮海德能跟约克公爵离婚，如果他确实救不回来，查理二世会满足他的遗愿。 显然，这就是他们的报价。 他们怀疑安德森中的是颠茄毒素，会尽力救、但也不能保证他活； 如果阿方斯一定要救人，可以派医生去伦敦，可这样一来，阿方斯派出的医生，就得承担一部分责任。 当然了，如果阿方斯没派出医生，他们也没能保住安德森，那么…查理二世会让安妮海德跟约克公爵离婚。 算是满足安德森的遗愿，也是堵住阿方斯漫天要价的借口！ “瞧，答案已经在这里了。” 阿方斯随手将信纸递给本杰明：“您看看吧，伯爵大人已经承认了。” “啊？伯爵大人承认了？他承认了什么？”本杰明一愣，连忙接过信纸，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然而本杰明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根本没看出、克拉伦敦伯爵承认了什么？ 不对，阿方斯会这么说，一定是有原因的！ 于是，本杰明又从头到尾、逐字逐句的看了一遍。 看完，他又仔细琢磨了一遍，这一次，他真的慌了！ 问题，就出在“满足安德森的遗愿”上面。 如果安德森死了，查理二世就让约克公爵跟安妮海德离婚。 这件事，受益者是谁？ 安德森？不是，他人都死了。 安妮海德？也不是，她离婚是为了跟安德森在一起，可安德森已经死了，她离婚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真正的受益者，是约克公爵！ 安德森付出生命的代价，他还能甩开安妮海德给他戴上的绿帽子，更是可以再找一个新的公爵夫人！ 这恰好符合了阿方斯那个逻辑：谁受益，谁就是幕后黑手！ 因此，对阿方斯来说，克拉伦敦伯爵就是在承认、毒是约克公爵下的！ “回去吧？爵士。”阿方斯站起身来，拍了拍本杰明的肩膀： “还是那句话，我说您不是我的朋友了，还把您赶了出去，所以您也爱莫能助…” “不！阿方斯先生！”谁知，本杰明猛然拉住阿方斯的手臂： “阿方斯先生，您可不能这时候掀桌子，大家…大家现在下了一盘大棋，正是收获的时候…” “大棋？”阿方斯嘴角一翘：“那您打算怎么玩？我又能得到什么？” 怎么玩？ 这可真是个要命的问题！ 他难道要直白的说，他们要弄死乔治唐宁跟乔治蒙克等人？ 他难道要直白的说，他们想架空查理二世，掌握更多的军队？ 他难道要直白的说，他要为自己、为自己的后人争取一个名门权位？ 这肯定是不行的。 但安德森已经倒下了，他要是也不说，阿方斯又怎么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呢？ 思来想去，本杰明干脆摊牌了： “安德森先生曾答应我们，只要我们帮忙、扳倒乔治唐宁爵士跟乔治蒙克将军； 他就帮我们洗白、让霍金斯家族也加入海军，甚至还可以帮我们弄到一块封地； 事实上，我们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了，也已经把他们拿下了，现在只差一个审判…” 闻言，阿方斯微微眯起眼睛！ 这个微表情，让本杰明心里一个咯噔：不会是安德森忽悠自己的吧？阿方斯真的不知道这事？ 本杰明心里正直打鼓，阿方斯却又露出平静的表情： “请坐，爵士，这件事安德森跟我说过，不过我并不看好。” “呃？”本杰明的脸色越发紧张：“您为何…不看好？” “因为我们的查理二世陛下。”阿方斯叹了一口气： “我要是告诉您，只要陛下答应您的条件，我就对安德森的事既往不咎，您觉得，陛下会答应吗？” 阿方斯这话，让本杰明脸色一滞！ 正如阿方斯说的那样，如果阿方斯真的用安德森为条件、帮他们跟查理二世要好处，查理二世也不会给。 原因很简单：他就是小气！ 明明需要一百万英镑才能解决的问题，本杰明就算谈到只需要一万英镑，他也只愿意给八千。 但换成阿方斯，他直接跟查理二世要一百万英镑，那查理二世兴许就会拿出八十万英镑、来解决问题了。 “那…您的意思？”本杰明巴巴的看着阿方斯。 “既然陛下不肯给，我们就得自己拿，您说呢？”阿方斯深深的望了他一眼。 自己拿？！！ 本杰明被吓了一跳：“您想…推翻陛下？” “那倒不至于。”阿方斯摇摇头：“我不想下那么大本钱，您也不想背那么大的责任，不是么？” “是，是…”本杰明用力点头：“这风险太大了，太大了…” “所以我们没必要这么做，只需要鼓励别人这么做。” 阿方斯嘴角微微一翘：“我看，教会就不喜欢陛下，清教徒也不喜欢陛下，资本家们…也不喜欢陛下。” “…” 本杰明听明白了，阿方斯想给查理二世来一波狠的！ “您放心，我们不需要出面。”阿方斯嘴角再度一翘： “我听说，陛下正在调查护国公的私生子？这再好不过了。 我们可以在各地投放一些小报，一些流言蜚语，说有人自称是护国公的私生子，要揭竿而起； 等我们把各种小报放出去，再收集一部分，向陛下汇报，您猜…他会怎么做？” 这还用猜吗？ 以查理二世的性子，一定是歇斯底里、然后迫不及待的派兵出去镇压！ “您是说…我们利用这个机会，获得兵权？”本杰明语气中带着几分紧张、又带着几分期待。 “不，我们什么也不做，让陛下来做决定。”阿方斯耸耸肩： “他想让我们的朋友来处理，我们就顺势获得更多兵权； 如果他让他的人去处理，我们就送这些人去镇压骚乱。” 阿方斯这是阳谋啊！ 查理二世授权给他们，他们就去外面爆兵；如果查理二世把他最信任的人派出去，他们就控制住伦敦！ 本杰明表情变得复杂：主意是好主意，可一旦他们采纳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再转念一想，如果他们不自己伸手去拿，难道要指望、查理二世施舍一点好处给他们？ 反倒是阿方斯，他是法国人，他也看不上英伦三岛那点小便宜；他答应给他们的好处，肯定舍得给！ 如果霍金斯家族跟他合作，不但现在的好处有着落，未来的莫勒小公爵、也是他们可以抱紧的金大腿！ 想到这里，本杰明也豁出去了：“我听您的！陛下不肯给，那我们就自己拿！” “对了，陛下应该还不知道、奥蒙德公爵去世的消息？” 见本杰明下了决心，阿方斯也趁热打铁、送上另一把刀： “就从爱尔兰那边开始吧，北爱尔兰几个郡都放出消息，那里是护国公的基本盘吧？” “北爱尔兰？！！” 本杰明脑子急转： 当初克伦威尔成立“新模范军”，去爱尔兰镇压农民起义，屠杀了十几万爱尔兰人，侵占了爱尔兰北部大片沃土； 为了管控这些土地，也为了偿还欠缺的军费，克伦威尔便将北爱尔兰的土地分发给“新模范军”的士兵。 时至今日，这些士兵已经成为北爱尔兰的庄园主、乡绅； 这些人有钱有粮还能征善战，真要是起兵造反、分分钟拉出一两万人的大部队！ 只要本杰明放出消息，查理二世一定会给奥蒙德公爵下令、让他去镇压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