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一凝,从腰间摸出一把精巧的解扣工具,开始小心地拆卸连接曲柄和主轴的销钉。
销钉很紧,显然安装得极为精密。
司徒明屏住呼吸,手指稳定,一点点地将销钉撬动、拔出。
当销钉完全取出,他尝试转动那根沉重的曲柄。
入手的感觉异常坚硬,而且带着一种特殊的韧性。
他用工具的尖端,在曲柄不起眼的一处用力刮擦。
油污和锈迹被刮开,露出了底下金属的本体。
那是一种深沉的、近乎墨黑的颜色,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密的、如同水波般的锻打纹理。
在水轮带起的微弱反光下,那纹理闪烁着幽冷的光泽。
“淬火精铁……”
司徒明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而且是……军械司特供的级别!”
这种级别的淬火精铁,锻造工艺极其复杂,耗时耗力,通常只会用在最精锐部队的兵器,或是极其重要的军械构件上!
用如此珍贵的材料,来做一根碓坊的曲柄连杆?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座碓坊,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它和军方又有什么联系?
与此同时,胡玉儿的目光被引水渠旁停靠的一艘小型运粮船吸引了。
船不大,看起来很普通,就是内河常见的平底驳船。
船上的帆布卷着,随意地搭在船舷上,沾满了泥水和油污。
但胡玉儿的直觉告诉她,这里面可能也有问题。
她身形一纵,轻巧地跃上船头。
一股陈旧的鱼腥味和麻布的霉味扑面而来。
她没有去动船舱,而是直接走向那卷帆布。
帆布是粗麻材质,非常厚实,颜色是那种经年累月被风吹日晒雨淋后形成的灰黄色。
胡玉儿抽出随身的短匕,毫不犹豫地对着帆布中间划了下去!
“嗤啦——”
匕首锋利,厚实的帆布应声而开。
然而,里面露出的,却不是预想中的麻线填充物,而是……另一层颜色稍浅的细棉布!
这帆布,竟然是双层的!
胡玉儿眼神一凛,匕首再次划下,割开了内层的细棉布。
这一次,她的动作停住了。
在两层布之间,在那些填充的、防止磨损的碎麻絮中,她看到了一片用丝线绣出的图案!
图案不大,绣工却极为精细。
更让她心头一跳的是,这刺绣的针法……是反的!
正常的刺绣,针脚和图案的轮廓线都在正面。
但这片刺绣,光滑平整的一面朝内,而针脚打结、线头收尾的粗糙一面,反而暴露在外!
这是“反针法”!一种极其隐秘的标记方式!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麻絮,将那片刺绣完整地展露出来。
图案的主体,是一只蜷缩着的、形态奇异的……碧绿色螺蛳?
螺蛳的外壳上,用金线绣着繁复而诡异的花纹,螺口大开,仿佛在无声地吟唱着什么。
“碧螺娘子……”
胡玉儿的呼吸猛地一滞,脱口而出这个名字。
这不是寻常的刺绣图案,这是南方水域某些隐秘帮派,甚至是一些邪异教派所信奉的图腾!
传说中,“碧螺娘子”既是带来丰收与渔获的水神,也是能掀起狂风巨浪、吞噬船只的水鬼!
这个图腾,怎么会用反针法,秘密地绣在运粮船的帆布夹层里?!
从鼠王铜锁,到军械司精铁,再到这诡异的碧螺娘子图腾……
线索越来越多,指向也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危险。
这座汴河碓坊,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们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阴谋之中。
地窖的入口黑洞洞地敞开着,散发着未知的寒意。
司徒明握着那截沉重的淬火精铁,眉头紧锁。
胡玉儿看着帆布夹层里那诡异的碧螺娘子图腾,眼神凝重。
铁蛋则望着那翻开的地窖入口,以及水下那个依旧紧锁的、与鼠王钥匙纹路相同的暗格,心中充满了惊疑和不安。
碓坊的“哐当”声还在继续,只是失去了之前的节奏,变得杂乱无章。
水流依旧湍急,仿佛要将所有的秘密都冲刷进奔腾不息的汴河。
但他们知道,这只是开始。
更大的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