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听澜稍动了动,揽住他的肩让他靠得舒服些。德音抱着他掉落在半道的大氅往他身上披,见他气息不稳,担忧道:“公子很难受吗?” 祝予怀眉睫轻颤,抬手按住了胸口。 卫听澜的心跟着悬了起来:“可是心疾又犯了?” “没……”祝予怀努力喘匀了气,“就是心跳得有点快。” 易鸣有些紧张:“不是心疾,怎会心跳得快?” “跑的。”祝予怀闭着眼生无可恋道,“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 他说着又颤着手捂住了头,易鸣惊慌道:“头也开始痛了?” “有点。”祝予怀气若游丝,“濯青这身板像铁打的,撞晕了。” 卫听澜在易鸣飞速甩来的一记眼刀中,难得显出了几分委屈。 习武之人,身板硬实些他也控制不了啊。 感觉到怀里的人软趴趴的像团要化掉的雪,卫听澜努力让自己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又拉起大氅把祝予怀整个人卷得密不透风。 祝予怀有气无力地睁眼:“你在做什么?” “我……”卫听澜耳根子有点烫,“我怕我太硬硌着你。” 祝予怀看着被打包得像个蚕茧的自己,半晌无言。 倒也不必如此。 他正缓着劲的这一会儿,一旁的女子抱着孩子忧心提醒:“此地不宜久留,几位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易鸣犹豫道:“那这歹人该当如何?” 祝予怀从大氅中探出头来:“那针上的药能麻痹人的肢体五感,但药效有限,他若是体质好,约莫一两个时辰就会醒来。不如趁现在将人捆了送去报官……” “不必。”卫听澜开口道,“这人的身手同图南山中那些刺客如出一辙,我要亲自审他。” 祝予怀一顿,抬眼看他。 卫听澜察觉到他的视线,垂下眼来:“你可会怪我不遵律法,滥用私刑?” 祝予怀靠在他身上,目光所及只有一小片下颌和微乱的领口。他的视线落在卫听澜轻微滑动的喉结上,觉得这少年似乎有些紧张。 祝予怀问:“这人的身份,你有几成把握?” “近十成。”卫听澜告状似的凑近些说,“你没看到,我方才只稍作试探,摸了下剑柄的功夫,他便骤然暴起要取我性命,显然是认得我。这人必定有问题。” 可他没有证据。倘若将人送去官府,只要这人装傻充愣咬死不认,再有皇帝暗中压着刺杀案一事,约莫最后只能按寻衅滋事、故意伤人来论罪。 到时候人往牢里一关,再被什么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他便束手无策了。 卫听澜的声音多了几分冷意:“高邈之毒至今未解,这人口中没准能撬出些线索,我不想放过。” 祝予怀听着,又回想起初见时卫听澜憔悴狼狈的模样。他没有亲眼见过图南山中的刀光剑影,却也想象得出那夜是何等凶险。 祝予怀轻声道:“那便不放过。” 卫听澜低头看他:“你不阻我?” 祝予怀与他视线相触,笑了笑:“我又不是不知变通的陈腐迂人。明知道报官不能为无辜之人讨回公道,也不能将违律之人按罪论处,还要去做那无意义的事,那不是犯傻吗。” “更何况……图南山一案事关边疆安定,也关乎你的安危。于情于理,我都不该阻你。” 卫听澜眼睫微动,揽着他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那便好。” 易鸣见祝予怀都这般说了,便利落地撕了那人的衣角拧成绳,将人捆缚起来。 德音在一旁左右看看,摸出自己的帕子递给那女子:“夫人的脖子还在流血,先拿帕子按一按吧。” 女子微怔,接过来道了声谢。小羿还在哭哭啼啼,德音便蹲近了一点摸了摸他的头:“我听小羿说他的爹爹总是打人,你们要不要同我们一起走?” 女子犹豫着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歹人,纠结几番,道:“我不能走。小羿每月都要用药,那药唯有他们手中才有。这人今日便是来送药的,他回不去,那些人应当还会遣别人来……只要我装作不知情,兴许还能再蒙混些时日。” 药? 祝予怀与卫听澜敏锐地对视一眼,易鸣不解道:“这孩子得的是什么病?别处弄不来药吗?” 女子捂住了小羿的耳朵,黯然摇了摇头:“我不想让小羿害怕,才一直瞒着他。他并未生病,是被喂了毒。” 几人俱是一惊。 女子哀切地说:“这毒每隔一月左右便要发作一次,初始只是惊惧不定、坐卧不宁,若没有及时用解药,几日后便会骨痛如虫噬,若不缚着他的手脚,他甚至会将浑身都抓出血痕……我、我实在没办法……” 小羿被她捂着耳朵听不清楚,抬起头迷茫地打着哭嗝。 祝予怀语气有些凝重:“阿鸣,找找那人身上的解药。” 易鸣在男子的身上摸寻一阵,从衣襟里搜出个纸包来,打开一看,是些破碎干枯的植物茎叶。 他不明所以,将药包递到几人眼前:“公子认得吗?” 祝予怀看了几眼,总觉得有些眼熟。他皱眉凑近了些许,就着易鸣的手轻轻嗅了嗅,神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凝重。 易鸣也严肃起来,屏息看着他。 祝予怀谨慎地往后退了些许,在几人提心吊胆的注视中,忽地别过脸打了个喷嚏。 卫听澜跟着浑身一震。 众人:“……” 空气沉寂了片刻,祝予怀整个人埋在大氅里,露出的耳尖飞速染上了红。 卫听澜看着像只猫似的窝在自己怀里的人,有些想笑:“可闻出什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