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东来接过人参,突然发现参须上缠着极细的金属丝:“这是?”
“标记物。”福顺冷笑,“八十年代末就有人往参田里灌重金属促生长,这种参看起来粗壮,实际有毒。”他转向妹妹,“记得98年村里那些得怪病的孩子吗?就是吃了含铅的中药。”
路春花手一抖,茶水洒在桌上。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福顺曾怒气冲冲烧掉过一麻袋当归——那天他第一次对晓兰姐大吼:“这是害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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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福顺执意要去祭拜父亲。在长满青苔的墓碑前,这个走南闯北的药材商突然红了眼眶。
“爹,咱家现在有十七个种植基地了。”他用袖子擦拭墓碑,“按您当年教的,全用古法种植,一滴农药都不打。”
路春花望着哥哥的背影,想起八十年代那个雪夜——父亲背着发烧的晓兰姐,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二十里山路去县医院。后来晓兰姐成了她嫂子,小两口白手起家跑药材生意,第一笔本钱还是父亲卖了祖传的银镯子凑的。
“对了。”福顺从内袋掏出一张泛黄的发票,“收拾爹的遗物时找到的。”
发票抬头是“县药材公司”,日期1989年3月,品名栏写着“川贝母50kg”,但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的公章——幸福水泥厂劳动服务公司”!
“水泥厂当年还做药材生意?”韩东来敏锐地察觉到异常。
福顺摇头:“我查过,他们是用药材运输车偷运矿渣。晓兰的舅舅就是发现这事后……”他喉结滚动,“出车祸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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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一行人来到福顺下榻的县宾馆。林晓兰正在整理样品箱,她虽已年过五十,但那双杏眼依然明亮如初。
“看看这个。”她递给韩东来一份检测报告,“去年我们在文山发现的。”
报告显示,某种野生三七的铅含量超标百倍。检测样本来源地一栏,赫然标注着“幸福村鹰嘴崖周边”!
“不对啊。”路春花皱眉,“鹰嘴崖的土壤检测明明达标……”
林晓兰和丈夫对视一眼,福顺沉声道:“除非有人篡改了数据——就像当年水泥厂做的那样。”
正说着,安小强匆匆推门而入:“刚接到消息,诺瓦克斯中国区总裁明天要来参加招标会!”
众人悚然。韩东来盯着那份检测报告,突然明白了一切——跨国药企、问题药材、被掩埋的矿脉……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事,原来都是同一张黑网上的结点!
……
暮色渐沉,幸福村新开业的"老灶台"饭馆里飘出阵阵菜香。路春花站在门口,望着招牌上烫金的"如燕"二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二十年了,自从如燕远嫁他乡,她们再没见过。
玻璃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系着碎花围裙的女人探出身来:"姐?真是你!"
路如燕的眼角已有了细纹,但笑起来依然像小时候那样,右脸颊先露出一个酒窝。她一把拉住春花的手,掌心粗糙温暖:"我刚还跟老李说,明天去合作社找你呢!"
……
十五岁的如燕蹲在河边洗衣服,嘴里哼着《泉水叮咚响》。路春花猫着腰靠近,突然往她脖子里塞了把野草莓。
"哎呀!"如燕跳起来,湿漉漉的衣杵掉进河里。两个姑娘笑闹着去捞,阳光透过柳枝,在她们身上洒下晃动的光斑。
当晚,如燕没回家。路春花找遍全村,最后在打谷场的草垛后面发现她——衣衫破碎,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
"是金灵……"如燕死死攥住春花的手,"他说要是讲出去,就烧了我家的房。"
三个月后,如燕远嫁河北。送亲那天,她在拖拉机上回头望了最后一眼,泪水冲掉了腮红,露出底下青紫的指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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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馆包厢里,如燕的丈夫李大有正给韩东来倒酒。这个憨厚的河北汉子咧嘴一笑:"当年在县城学厨艺,要不是遇见如燕,我早回老家了。"
"少往脸上贴金。"如燕端着一盘醋溜土豆丝进来,"明明是你死皮赖脸天天往我们厂食堂跑。"
路春花注意到如燕说这话时,手指自然地搭在丈夫肩上。那个曾经畏缩的姑娘,如今眼里有光。
"姐,尝尝这个。"如燕夹了块红烧肉放进春花碗里,"用你们产业园的生态黑猪肉做的。"
肉质酥烂,酱香中带着微微的甘甜。韩东来惊讶地挑眉:"这味道……"
"加了山楂干。"李大有得意道,"如燕的秘方,能解腻还助消化。"
如燕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是为了解重金属毒。我们在唐山开店时,那边污染严重,顾客老说吃了肉心慌……"
饭后,如燕拉着春花上了二楼阳台。远处产业园的灯光像散落的星子,隐约可见鹰嘴崖的轮廓。
"姐,有件事我憋了好些年。"如燕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个塑料皮笔记本,"金灵糟蹋我那晚,我扯掉了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
她翻开笔记本,一枚铜纽扣静静躺在夹层里,背面刻着"县水泥厂1987"的字样。
"他当时醉醺醺地说……"如燕的声音发抖,"说厂里最近在搞大工程,连纽扣都是特制的。"
路春花猛地站起身——水泥厂87年根本没扩建!
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刹车声。韩东来冲上楼:"春花,养老院出事了!郑大有老人醒了,说有重要东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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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味刺鼻的病房里,郑大有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路春花。监护仪发出刺耳的"滴滴"声,老人却奇迹般吐字清晰:
"马大夫给的……书……在……"
他剧烈咳嗽起来,护士连忙上前调整氧气。如燕突然"啊"了一声,从包里掏出个油纸包:"刚才在饭馆后门,有个老头塞给我的!"
油纸包里是半本《青春之歌》,书页间夹着张铅笔画的地图。韩东来倒吸一口凉气——图上标注的七个红点,正是当年水泥厂的排污口位置!
"第七个……"郑大有挣扎着指向窗外,"在……鹰嘴崖……"
心电监护仪拉出长长的平线。窗外,夜风掠过山崖,发出呜咽般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