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持续了整整一夜。黎明时分,韩东来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电话那头,富贵的声音夹杂着雨声和喘息:“东来哥!鹰嘴崖塌方了,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
韩东来一个激灵坐起身,身旁的春花也被惊醒,睡眼惺忪地问:“怎么了?”
“出事了。”他快速套上雨衣,抓起手电筒,“我得去趟鹰嘴崖。”
春花二话不说,跟着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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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嘴崖下,浑浊的泥水裹挟着碎石奔涌而下。塌方的山体像被巨斧劈开,裸露出一个两米多高的矿洞入口。洞口的岩石上,模糊刻着“79.11.7”的字样,已经被风雨侵蚀得几乎难以辨认。
安小强和周展才已经先一步赶到,两人正蹲在洞口检查着什么。见韩东来过来,安小强举起一块暗绿色的矿石:“东来,你看这个。”
矿石在雨水冲刷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韩东来心头一紧——这分明是铅锌矿!
“当年知青点发现的矿苗,应该就是从这里取的样。”周展才咳嗽了几声,脸色苍白,“但后来县里宣布勘探失败,这事就不了了之。”
春花用手帕包起一块碎石,突然“咦”了一声:“这石头上有凿痕,是人为封堵的!”
众人对视一眼,同时望向幽深的矿洞。手电筒的光束照进去,隐约可见洞壁上残留的爆破痕迹和锈蚀的轨道。
“这不是普通矿洞。”安小强摸了摸洞壁上的凿痕,“是正规开采过的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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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村委会,韩玉环正在翻看周展才的药瓶。见他们回来,她急忙迎上去:“展才的止咳糖浆有问题!”
药瓶在桌上滚了几圈,瓶底朝上——那里印着一个几乎被磨平的LOGO,但在放大镜下依然能辨认出“Novax”的字样。
“诺瓦克斯?”韩东来皱眉,“这不是那个跨国制药巨头吗?”
韩玉环翻开自己的知青日记:“79年冬天,马淑芬用中药改良的止咳糖浆效果很好。但82年突然被县里叫停,换成统购的‘复方甘草合剂’。”她指着其中一页,“淑芬姐当时说,新药里掺了西药成分,长期服用会损伤肝脏。”
周展才猛地捂住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韩玉环轻拍他的背,眼中含泪:“三十年了……我们居然一直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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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春花仔细检查韩玉环带来的旧书包,在夹层里摸到一块硬物。她用剪刀小心拆开,取出一张烧焦半边的收据:
“今收到王德海同志勘探补偿款:人民币贰仟元整(¥2000.00)”
落款:幸福公社革委会1979年11月8日**
“王德海?”韩东来心头一震,“那不是王建国的父亲吗?”
安小强猛地站起身:“79年11月7日封洞,8日就收到补偿款……这时间太巧了。”
江凤推门而入,手里拿着刚解密的档案:“查到了!79年11月5日,地质队确实在鹰嘴崖发现富矿,但7号的汇报会上突然改口说矿脉枯竭。”她抖开一张泛黄的会议记录,“签字否决继续勘探的,就是当时县工业局的李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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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渐小,但村委会里的气氛越发凝重。所有线索像散落的珠子,渐渐被串成一条清晰的线:
1979年,李长河勾结王德海隐瞒铅锌矿发现;
1998年,水泥厂借处理矿渣之名秘密提炼,导致污染;
如今,巨丰公司又要以治理为名,行采矿之实!
“明天就是土壤修复招标会。”韩东来盯着墙上挂钟,“必须阻止他们中标。”
周展才却摇头:“光阻止不够,要人赃俱获。”他从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省纪委已经批准对汪明远立案审查。”
安小强突然接到电话,听完后脸色大变:“养老院那边出事了!郑大有老人……”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刺耳的警笛声。众人冲到窗口,只见两辆救护车呼啸着驶向养老院方向。
路春花突然指着窗外菜地:“那是谁?”
朦胧雨雾中,一个戴鸭舌帽的身影正猫腰穿过菜畦,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安小强眯起眼睛,突然冲出门去:“是《青春之歌》!他偷走了郑老的书!”
……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温室,在路春花的脸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正弯腰检查新培育的黄芪苗,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让她手指一颤——“哥”。
“春花,我在村口。”电话那头,路福顺的声音带着山里人特有的浑厚,“带了些野生灵芝给你。”
路春花小跑着穿过产业园,远远看见一辆挂着云南牌照的黑色奔驰停在老槐树下。车门打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走下来,古铜色的脸上布满风霜的痕迹,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少年时。
“哥!”路春花眼眶发热。上次见福顺还是三年前,父亲周年祭时他匆匆回来过一趟。
路福顺张开双臂,身上那股熟悉的药材清香扑面。
十七岁的路福顺蹲在供销社门口,眼巴巴望着柜台后的姑娘。那姑娘扎着两条乌黑的辫子,正麻利地给一包当归称重。
“晓兰,我、我挖到棵老山参……”福顺红着脸从怀里掏出个布包。
林晓兰眼睛一亮,随即板起脸:“供销社不收私人药材。”她左右看看,突然压低声音,“今晚七点,后山老地方。”
月光下,两个年轻人头碰头研究那株山参。林晓兰的辫梢扫过福顺的手背,痒痒的,像春天的柳枝。
“起码三十年参龄!”晓兰兴奋地说,“我舅舅在昆明药材公司,最近在收野山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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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社的茶室里,韩东来给福顺斟上一杯云雾茶。茶香氤氲中,福顺从皮包里取出个精致的檀木匣子。
“听说你们在查药材的事。”他打开匣子,里面整齐码放着几支人参,“这是长白山的老参,和当年晓兰舅舅收的那批是同一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