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生听了高兴万分。他问道:“沐文弟,这是真的吗?像神话。”
李沐文点着头说道:“谁说不是呢?由于她现在是个‘匪首’,身份特殊,母亲要求我们不要同她直接联系,有事通过母亲转告,母亲还再三吩咐,对这事要千万保密,不能向外泄漏半个字。”
顾玉生听了,说道:“母亲说的对!小心驶得万年船呢!不过!你俩是未婚夫妻,迟早都要相见的,最好你去见她一面。”
李沐文摇着头说道:“我早就想去了,可是母亲不让去!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顾玉生不以为然地说道:“母亲大人也太谨慎啦!目前覃承相和皮太后都已死去,朝廷上很少有人问及赵柔雅婶婶之事了。对于归沐妹子当年女扮男妆参加武举之事也很少有人提及了。”
李沐文又摇头地说道:“母亲说目前咱们南汉的局势正处于微妙时期;朝堂上还是覃丞相的人把政,他的手下遍布各地。虽然赵原皇子是个具有文韬武略之人,但刚为太子,根基未稳。这个时候我冒然去看望那丫头,若被官府发现了,上报给朝廷,覃丞相的人必定鼓动当今圣上出兵肃清桃花寨的余孽!届时,不但我李家遭殃,而且危及明月岛几百号人的性命,也有可能株连到你们顾家呢。”
顾玉生赞同道:“母亲大人任何时候都是站得高,望得远!”
李沐文说道:“不过,母亲也说了,覃丞相的人已经是秋后的蚂蚱!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
戚瑶瑶说道:“咱们的婆婆是个英雄的婆婆,我戚瑶瑶作为她的儿媳妇深感自豪!”
江红端起酒杯,说道:“其他的都别说了!来,二哥,瑶瑶二嫂,夫君,咱们都端起酒杯,为咱们有一位高瞻远瞩的英雄母亲干一杯!”
“好!”众人赞同道。
“干!”众人一饮而尽。
娄明轩说得对:此时南汉的局势确实微妙!
几个月之后,朝廷急变!
覃丞相死得不能再死之后,朝廷气象正在变。
皮太后一大早听到覃丞相死去的消息,大笑一声,也崩了。这两个“重要人物”已死多时,朝廷不变就没希望了。
不久,当今圣上退位成了太上皇。
赵原太子登基成了新皇帝。
夏贤妃被册封为夏皇后,主持后宫。
一朝天子一朝臣就不用说了,一些旧朝官僚被新朝的官僚所取代。萧归沐在桃花寨戡乱时深夜拜访军营向萧归沐提供绝密情报的丁提刑官被任命为御史台的御史中丞。覃丞相的外侄兵部王尚书被贬放地方,出知信州。等等。
早朝时宣和殿一派新气象。
新皇上坐在金椅上,众臣山呼万岁一结束,便金口大开:“刑部员外郎顾玉人何在?”
顾玉人走出班列:“启禀圣上,微臣在此。”
当今圣上用很有磁性的男声说道:“顾爱卿,联除去你刑部员外郎职务,封你为礼部郎中,立刻出使大理国,商议大理战马贸易洽淡事务。”
顾玉人跪地接旨谢恩:“吾皇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家的戚琼琼也接到夏皇后的一道懿旨:宣命她为副使节出使大理国。──中华几千年,女子当使节的寥寥无几。冯僚是西汉一位公主的女丫环。她熟读诗书,能力过人,不但熟悉汉期的风土人情,又了解西城的人情世故,被封为出使西域的使节,文成公主是大唐第一位女使节,出使吐蕃,不过她是去和亲嫁人的。
戚琼琼副使节的使命是──夏皇后的懿旨上面写着:“奉天承运,皇后诏曰:为了倡导‘夫人外交’,本宫浩封顾戚氏琼琼为五品宜人,宣命顾戚氏琼琼为礼部使国副使节,出使大理国。钦此。”看来戚琼琼是冯僚一样的使节,不是文成公主那一类的女使节。这让戚琼琼非常激动。双手捧着懿旨放在香案上供着,跪在香案前像拜老祖宗一样拜了又拜。
戚琼琼素来遇事沉着冷静。今天这破天荒的懿旨却让她无法冷静下来。她在心里不停地问道:“夏皇后为何要选自己为使节团的副使节呢?”
她殷切地盼望夫君快点散值回家,自己好同他商量此事。
申时正了,顾玉人尚未回家。
戚琼琼按捺不住地跑到街门外翘首以盼。
酉时,顾玉人终于回来了。他一踏入家门便对戚瑶瑶喊道:“夫人,快给我收拾出门的行李,所有新官袍都带上……”
戚琼琼问道:“相公,你要去哪里?”
顾玉人答道:“今天圣上封我为礼部郎中,并宣命我为正使节立刻出使大理国。”
戚琼琼一切都明白了,喃喃道:“原来如此。”她站着一动不动。
“你怎么啦?不愿意我出远门去吧?如果在大理国谈判顺利,最多半年我便回家啦。”顾玉人安慰妻子道。
“相公,你瞧。”戚琼琼指着香案上供着的懿旨说道。
顾玉人走近案前一看,惊愕了。
半晌,他转过身来对戚琼琼拱手施礼道:“戚大人,一路上请多多配合!”
戚琼琼也拱手还礼道:“顾大人,本职会好好配合的,不过,本副使节首次当官没有经险,请正使节多多关照!”
顾玉人高兴地说道:“这个当然!”
第二天,解岸和关怡带着顾大宝、顾小宝和儿子解方等站在人群中给出使大理国的使团送行。
关怡眯着双眼,看着戚琼琼五品凤冠霞帔妆扮,而气质高雅、神态镇静地坐在缓缓行驶的锦车上,不禁感叹道:“原来琼琼姐天生就是一块当使节的料!如果这次到大理国谈判成功,戚琼琼这个美丽的名字将会永远记载在南汉的史册之中。”
解岸自从当了新皇帝的贴身侍卫之后,头脑变得高明多了。他对关怡道:“你就别吃琼琼姐的醋了!圣上曾说过:今后也给你个差事当当!”
关怡灰心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他贵为天子,怎么还会记得在淤泥湖水寨的小姑?”
解岸安慰妻子道:“会的!圣上是金口玉言,况且咱们同圣上是实在的亲戚关系呢──差事会有的,只是迟早的事情。”
关怡微笑道:“夫君说的是!顾玉人大哥和琼琼姐出使大国理国去了,委托我在家照顾顾大宝和顾二宝,咱们的儿子尚幼,也需要娘。目前就算有差事我也分不了身呢。”
正当关怡因为自己分不了身自怨自叹之时,忽然有人从背后击了一掌,说道:“关懒子,你在做什么呀?”
关怡吓了一跳,回头看时,不是别人,而是淤泥湖水寨的三爷全念念和四爷木兰。
关怡骂道:“你们两个死丫头,吓了我一跳。你们不好好地呆在淤泥湖水寨却跑来京都干吗呀?”
木兰嘻嘻笑道:“不但我和念念姐来了,而且咱们的大爷赵绰韵也来了。她现在郊外的靖安别院,有事要交待你去办,请你到她那里去一趟。”说着,拉起关怡就要走。
关怡连忙掰开木兰的手,说道:“你俩也不睁开眼睛看看,我背上背一个,左手拉一个,右手拉一个,就这样走吗?”
解岸走了过来,说道:“把解方解下来给我吧!夫人,你就放心同她俩去吧?这三个孩子我负责安全地把他们带回家。”
此时,全念念和木兰才发现旁边还有解岸。连忙施礼道:“解岸姐夫好!有劳姐夫啦!”
关怡一边从背上解下儿子解方交给解岸,一边叮咛顾大宝和顾二宝:“好好跟着解岸叔叔回家,在家里要乖乖的,不能淘气,听到了吗?”
顾大宝顾二宝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放心去吧,关怡婶婶。”
任何粗心大意的女子一旦成了母亲,都变得仔仔细细!也免不了唠叨。“关懒子”现在已经变成“关唠叨”了──解岸的调侃话。
瞧!她首先招来老管陈仁,让他去“栓马桩”把两挂马车驾近来,让三个孩子和解岸都坐上。然后千叮咛万嘱咐陈仁要一路小心驾驶。她一动也不动地站在街旁看着马车离去,直到车影在街口消失,她才和全念念、木兰一起飞身上马,奔赴靖安别院会见赵绰韵去了。
点灯时分,关怡才从靖安别院回来。
解岸问道:“巴蜀群主有何要紧事儿要你去办呀?”
关怡笑道:“那里有什么要紧事儿!是他好长时间看不见我了,想见我一面。并顺便给解方儿送块玉佩保平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求递给解岸看。
解岸接过来一看,张大着嘴说道:“这块玉佩真好看。”
关怡瞪了解岸一眼,说道:“岂止真好看!这是太祖皇帝的遗物,价值连城!”
解岸吃惊地说道:“如此贵重的东西她都舍得送给我们,说明巴蜀郡主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关怡笑眯眯地答道:“我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呢。”
明月岛的早晨。
萧归沐正在查看盐坨里的海盐。这盐不够纯净,商家嫌弃。粮仓里的粮食没了,空荡荡的。岛上几百号人正在等米下锅。
这几年,淡马锡连年战乱。为了躲避战乱,陆文亭和邢楚男夫妻也跟随难民们逃难去了。萧归沐得知情况之后曾派船去寻找,想接他们回明月岛,可是无功而返。而淡马锡贸易站的生意收入也早就没指望了。
今年自然灾害频繁,南省各处都出现内涝,田园里种植的作物都被淹没了。南省目前也缺粮,也在闹粮荒,即使有银子也难买到粮食。不过南省的百姓有朝廷救济。而明月岛是“乱民巢”,不敢向朝廷伸手。但明月岛的海里有的是鱼虾,饿不死人。
萧归沐以前是个赶海能手。今年以来她让岛上的男人天天下海捕鱼,女人天天赶海。岛上的男女老小天天都有鱼虾吃。鱼虾虽然好吃,可是天天吃就腻了。萧归沐便开始研究烹鱼方法,有清蒸鱼虾、红烧鱼虾、烤鱼虾、煮鱼虾汤、水煮鱼虾,香煎鱼虾等等,每天轮换吃。捕上来的鱼虾一天比一天多,人们吃得越少,沙滩上,庭院里到处都晒着鱼虾干。有的孩子见到鱼虾就想吐,宁愿涯饿也不动一口──哭着要吃米饭。
购买粮食成了萧归沐每天愁的主题。
前段日子萧归沐把紫玫瑰派出了岛,要她厚着脸皮到滨海古镇再借一些粮食回来应急。可是那个死丫头去了那么多天却杳无音讯。萧归沐寻思,九成是李家现在也没有余粮了,不然自己的那个未来婆婆娄明轩是不会见死不救的。因为她懂得饥饿的可怕和无奈。
饥饿确实可怕。没有粮食有鱼吃也会死人的。岛内的人除了吃鱼就是吃虾。
小时候,父母给她讲中原大饥荒的往事时,总是感恩流涕地说:娄明轩伯母为了救活咱们顾萧两家人,竟然把自己卖了──太让人感恩一辈子,太伟大了!萧归沐听了之后总是不以为然。她对父母说道:“世上的路千条万条,方法多的是!为何非要把自己卖了呢?”如今事到临头,萧归沐才知道饥饿是一种多么可怕的事情!这段时间,该想的方法她都想了──去抢劫是万万不能的!可明月岛的几百号人还是一天接着一天吃鱼!愁啊,萧归沐愁得头发都白了好多根。此时,她才深深地体会到什么叫做无奈。婆婆娄明轩当年把自己卖了确实是无奈之举。她甚至想到,如果确实到了山穷水尽,她也想学学婆婆娄明轩,把自己卖了换粮食。
萧归沐几天没进过一粒米了。昨天她吃了一串烤虾肉,可到了晚上反胃,吐了。天天吃鱼虾,她一见就想吐。此时,蹲在盐坨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病了。
红玫瑰虽然也是天天吃鱼下,一粒米也没有进,可她从不反胃,鱼虾肉让她越来越生龙活虎。她奔跑过来,喘着气说道:“三当家,阿紫已经回来啦!”
萧归沐高兴万分:“她在哪里呀?”
红玫瑰说道:“正在码头指挥人卸米。”
萧归沐恨不得马上飞到码头。她想站了起来,于是闭上眼睛,使出吃奶的力气,可是两腿发麻,“扑通”一声倒在地下,昏死过去。
紫玫瑰带回一船粮食,还带来一个中年女人──娄明轩。
明月岛里处处炊烟袅袅。
男女老少高兴地吃着白米饭伴鱼肉。
此时,萧归沐躺在床上熟睡。床边坐着娄明轩。紫玫瑰端着半碗稀米粥站立一旁。
“娄阿姨,我姐没事?”紫玫瑰一次次不厌其烦地问娄明轩。
“没事,她空腹久了,加上焦虑,醒来之后给她喂半碗稀米粥,便没事啦!”娄明轩也一次次不厌其烦地向紫玫瑰解释道。
半夜的时候,萧归沐醒了。
她看见紫玫瑰手里拿着一只碗站立一旁,便问:“是鱼肉还是虾肉?”
紫玫瑰说是稀米粥。
萧归沐眼睛喷出了火,一把抢过来就吃,三口两口便把半碗粥灌入肚里。还不满足!她一边把脸埋在碗里用舌头啧啧地舔着,一边问道:“还有吗?”
“孩子,你空腹久了,一下子不能吃太多。”娄明轩劝道。
此时,萧归沐才发现床边还坐着一个女人。她睁眼仔细一看,是陌生的,便问道:“您是谁呀?”
娄明轩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笑着说道:“本老太婆是你的债主!你凭着两张白借条到我那里借走了两船粮食至今未还,本债主追债来啦!”
萧归沐激动万分,说道:“原来您是婆婆娄明轩……”说着,要下床行跪拜之礼。
娄明轩一把拉住,笑道:“跪拜迟早是要跪拜的!但还未到跪拜的吉日呢。”
萧归沐涨红了脸,说道:“谢谢婆婆的雪中送炭。”
紫玫瑰在旁边解释道:“姐,这次之所以去了这么久,是因为李家已经没有多余粮食了。这批粮食是娄阿姨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让李沐文姐夫和江红姐姐到邻省去购买回来的。”
娄明轩说道:“丫头,这次我不但给你带来一船粮食,还让一件宝贝物归原主。”说着,拿出一把剑递给萧归沐。
“含光剑!它怎么在婆婆的手里呀?它不是被朝廷没收了吗?”
娄明轩说道:“是的,你被抓捕之后这把剑也被没收入公!后来朝廷还把之拍卖,是顾玉生那小子从买受人手里高价买回来的。”
萧归沐抱着自己的商天子含光剑一边抹泪,一边说道:“真难为那个真不要脸的……”刚说到此,忙用手掩住口。
娄明轩哈哈笑道:“别遮遮掩掩啦!本老太婆早就知道你和玉生儿小时候的事情。不过,你们虽然青梅竹马,但是那个臭小子却不是你的姻缘。哈哈,这么好的姑娘那里寻呢?喜好‘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最终还是我娄明轩的儿媳妇!”
萧归沐的脸涨得像牛肝,嗔道:“婆婆为老不尊……”
这一晚娄明肝和萧归沐同睡一张大床。
娄明轩躺在床上说道:“来此前我接到戚瑶瑶叫人送来的书信,说玉茹那丫头的第三个儿子已经出生了。”
萧归沐高兴地说道:“真的吗?咱们玉茹姐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呢。恭喜婆婆又添外孙。”
娄明轩又说道:“你出事之后张洞权理荆南统制司。”
萧归沐惊愕地说道:“张太守可是个文状元,统制司他怎么理呀?”
娄明轩说道:“有玉茄那丫头在他身边呢──朝廷已封玉茹那丫头为游击将军了。”
萧归沐说道:“是从五品的官,比我的正二品镇南将军差远了。”
娄明轩嗔道:“婆婆知道你能干,且胆大妄为,欺君犯上!”
萧归沐用手在被底下抓住娄明轩的手,说道:“别生气嘛,我只是看到玉茹有如此出息,心里不平,贫贫嘴而已。”
娄明轩说道:“你这样也好!沐文儿命运多舛,错过了几科功名考试,现在他是草民一个,你是落草一个,半斤对八两,美哉!”
萧归沐嗔道:“谁都说婆婆是女中豪杰,原来却是个幸灾乐祸的老太婆!真让人讨厌!”
娄明轩一把搂过萧归沐,在她耳边说道:“你讨厌也没方法!谁叫我是你的婆婆呢!”
这一晚,娄明轩把朝廷近来发生的大事都一一告诉了萧归沐:太子赵原已经登基为新皇帝;覃丞相和皮太后已死去多时;当今圣上拜老丞相吕荀为首辅,目前吕丞相一家人正从老家起程回京都;顾玉人和戚琼琼被封为正副使节出使大理国;顾玉生除两淅路转运使,目前正在苏浙振灾;司马西授了邕州买马司的马御史;戚光从眉州通判晋升为邕州知府,他们翁婿在邕州团聚;丁提刑官已被任命为御史台的御史中丞……
娄明轩最后总结似的说道:“丫头,你看出来吗?种种迹象表明,当今圣上正在全力增强国力,正在为北伐做准备呢!”
萧归沐叹了口气说道:“可我现在是落草一个,这些都与我无关。”
娄明轩抱紧萧归沐道:“丫头,耐心等等吧,朝廷迟早会用你和你们明月岛的勇士们的。”
萧归沐说道:“我们盼望着这一天早回到来。”
院里的公鸡打鸣第三遍了,娄明轩要起床回滨海古镇。
萧归沐搂着娄明轩的脖子说道:“娘,真舍不得您走。”
娄明轩掰开萧归沐的双手说道:“你爹和你娘的身体埋在京都北郊,是巴蜀郡主背着朝廷派人悄悄埋的,碑石上没有写文字,只在后面分别写了‘剑’和‘雅’两个字。你今后有机会到京都时,去看着他们吧?”
萧归沐早就泣不成声,她哀痛地说道:“听说我娘的首级在北真时被野狼吃了,真让人痛恨万分……”
娄明轩安慰道:“等到北伐成功之后,再到那里祭拜她吧!”
萧归沐流着泪答应道:“好的。”